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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同榻

与你同榻(非虚构)

第一章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江旭越想越恼火,只差没有把拳头打在护栏上,这时候,那只刚吸过梅雅静鲜血的蚊子,又开始对江旭发起反动进攻来,企图也想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可是,这下该轮到它倒霉了,今天江旭的心情一点也不好,他越想越气,一巴掌打下来,那只该死的蚊子,在他脸上还没有站住脚跟,就这样血肉模糊,浑身碎骨,不折不扣地掉到了地上。

不许送葬

冬天的黄昏,虽然去意已定,却依旧有一丝灿烂。

江旭抬头望一望天,一抹红霞漂浮在遥远的天际,久久都没有褪去的意思。那残阳分了又和,和了又分,形状总是怪怪的,怪得让江旭感到非常的别扭。他想,那是不是一对盘踞在性别两端的男女啊?既相互渴望又无比排斥,既相互吸引又无比对峙,殷红的面颊掩盖空虚的内心,轻慢的舞蹈祭奠纤弱的灵魂,他们追随、放弃、拥抱、分离,似乎在表达着一种虚无、一种隔膜、一种相思,一种期待,还有一种挥也挥洒不去的别愁离恨……总之,江旭怎么也想不清楚,这究竟是自然规律呢,还是某种不可名状的预示?

上大学的时候,江旭学的是自动控制,习惯于逻辑思维,很少有这种希奇古怪的想象。现在好了,看到什么,总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非得寻个究竟不可。他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上警服,一边停留在对那片红霞漫无边际的想象中。就在扣好最后一粒纽扣时,他的内心竟有一种隐隐的好奇与窥探:难道四十岁的男人,真到了胡思乱想的的年龄?

是啊,时间和记忆每天都在身边凋零,流逝,让你措手不及。就像窗前绿树上飘零的枯黄,亦或天边那一片即将消失的红霞,企图作最后精彩的亮相,然后很不情愿地纷纷飘零、消逝,悄无声息。人生何尝又不是如此呢?很多人都企图用勤劳、节俭、善良、虔诚或者欢笑、刺激、享乐、甚至奢华来拒绝时间或者挽留时间,但都无济于事。时间依然让一切事物都一天天老去,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借口与自然抗衡,再辉煌的东西,也只能变成一星尘埃,融入大地,之后再变成泥土。

江旭的父亲就是这样融入泥土的。那一天,似乎没有任何不详的兆头。天空一片晴朗,北方的冬天少有的那一种晴朗。为了享受这大自然美丽的馈赠,父亲奇迹般地坐在一把椅子上晒太阳。这个可怜的老人,被病魔折腾了好几个月了,高血压中风,躺在床上像一个植物人,只有靠一点稀粥来维持生命。可是那天他突然就好了起来,先是开口说话,后又叮嘱大哥把他撑出来,说是要看看门前那条路,那条路是他媳妇通往天堂的路。明明她已经走了很多年,几乎都淡去了他的记忆,可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媳妇天天在这条路上叫他的名字,隐隐约约的,还在向他招手,微笑。父亲跟大哥说:他想晒晒天上的太阳,你母亲生前也很喜欢晒太阳。父亲的这一变化让江旭全家人都高兴坏了,大哥的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哽咽地叫一声爸,那惊喜决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这下父亲可是有救了。大哥一把抹去眼泪,扯着嗓门,在院子里奔走相告,把二哥,三哥,小妹和江旭全都叫了出来,小妹见此情景,也爬到父亲身上欢欣地流泪,可是,就在小妹的泪还没有流完,还没有来得及叫一声爸的时候,一口殷红的鲜血从父亲的嘴角流出来,继而他全身颤抖,四肢无力,眼睛发呆,他紧紧地抓住大哥和小妹,嘴唇哆嗦着:

快!

快—叫—老—四—来!

我—要—告—诉—他,

我—死—了,

不—许—他—媳—妇—给—我—送—葬!

……

说完这句话,江旭的父亲就永远不再说话了。带着怨恨与遗憾,这个可怜的老人,就这样埋葬了他的勤劳,他的节俭、他的善良和他的虔诚,与阴曹地府的母亲团圆去了。

当然父亲是不可能用欢笑、刺激、享乐、甚至奢华来拒绝时间或者挽留时间的,他只是中国最北边的一个边陲小城的一个普通工人,生了四男一女,半生孤独,一世辛劳。江旭的母亲四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抛夫弃子,走到了那个自以为可以解脱却永远也解脱不了的极乐世界。在那个做一天工只能拿几毛钱的艰难岁月,老人家拖家带口,竟也把儿女抚养成人,甚至还培养出一个江旭这样

的大学生。

1981年,江旭凭着天资的聪明和奋发努力,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哈尔滨科技大学自动控制系。成了县城一名赫赫有名的理科状元。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父亲一会哭,一会儿笑,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直到眼睛都模糊了,才记得拉着江旭的手,在母亲的灵堂前磕了三个响头,父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对母亲只说一句话:

孩子他娘,你在阴家显灵了,我们江家三代都是干粗活的,现在总算也出了一个大学生。

如今,这大学生已经成为深圳市交通警察局一位出色的警官,一个荣誉满身的高级工程师,一位权威的监控专家。

江旭久久地跪在父亲的面前,泪水无声地流了一地。从深圳赶回老家,原本是想好好照顾一下父亲的病情的,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成为永别。那揪心的疼痛,那幽怨的委屈,那悲哀的决绝,几乎让他承受不住了。他双膝都在抖动,不停地抖动,以至身体都失去了重心,歪向一边,可是,就在他要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奋不顾身地又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父亲的身前,用双手捂住父亲那双不甘情愿闭去眼睛,哽咽着告诉父亲:老爸,您就瞑目吧,我的媳妇,她不会来送葬的,因为,她已经不是我的媳妇了……

砰,门重重地被关上,一阵夜风从窗外袭来,打断了江旭的思绪。他抬腕看看手表,正好是下午六点,离站岗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他快步走进电梯,走向地下停车场,开着那两警车,向红荔路的方向开去。

忍辱负重

她在等他,在红灯绿灯之下,在车流不息之间。

她叫梅雅静。从日本早稻田大学交通管理专业读完硕士,今天是她回国后第一次站岗,有些许的忐忑,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因为,来接她班的,就是那个她要等的他。

黄昏由西向东掠过梅雅静的脸部,恰倒好处地把她的脸从绿色中洗净,一任树影间投射下来的光色阅读。在夕阳的余辉里,因为有警徽帽檐的衬托,显得格外的美丽。那纤细的汗毛,就好象吹过一层白粉,在浪漫中袒露得那么真实。久了,脸上竟有些烫烫的感觉。一只蚊子飞过来,在汗毛的周围留恋往返,终于也

经不住粉香的诱惑,停留在上面,同样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暧昧。梅雅静并没有动,任蚊翼在自己的脸上寻找那种烫热的感觉。良久,她用右手的拇指与小指轻轻地夹住蚊子放到岗台之外,这时,铺在树影上和印在十字路口的黄昏正一点一滴地携着色彩浅褪慢落,城市的灯光也次第开放起来。

梅雅静的脚步很稳健,但内心却有一种按奈不住的急切。可是,她转过头向北张望了许多次,他还是没有来,她只好用手势指挥着南来北往的车流。

她仍然在等他。

这是新洲路与红荔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上班下班,工作交接,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规律。江旭小心翼翼走近岗台的时候,并没有神秘的氛围,6点30分,一位女警威严地站在岗台上,亭亭玉立,这个身影太熟悉了,几乎每天都会走进他的梦里,走进他的相思里,走进他的叹息中。这个身影,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江旭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实。无数车流绕她而过,灯光照亮了她,仿佛流动着她内心的风流往事,江旭悄悄地走过去,便注定要踩碎那往事中诸多的情节。

雅静!江旭轻轻地叫一声。

她蓦然回过头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给对方行注目礼,而更加突出的,却是彼此的面容与姿态。3年了,多少委屈多少等待,今天却以这样一种特殊的形式见面了。

梅雅静的表情很干净,没有一丝云,无法从她的眉宇寻找她过去生活的隐私。她从容从岗台上走下来,主动握住江旭的手:

“又回来了,还在等待分配,也许还是你的部下。

江旭好一会说不出话来,那双手也没有马上就要松开的意思。

“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好来机场接你呀!”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样的独立?”

“你现在还好吗?”

“我还好,只是,我的父亲,一个礼拜前已经去世了。”

江旭不敢看梅雅静的眼睛。他又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我死了,不要你媳妇给我送葬”。一丝阴影飘过来,落在江旭的眉宇间,他又试探着问:“奈良井田呢?他没有来吗?”

梅雅静淡淡地笑了一下,她抬起眼帘,望向江旭,眼前的他修长挺拔,一身警装掩盖不住那清丽骨骼散发出来的蓬勃的生命力,他的脸型俊秀,鼻梁挺拔,一双独特的大眼睛熠熠生辉,他的天门很宽,眉毛很浓,那极具象征意义的络腮胡子似乎更适合长在这张脸上,整个的五官都是那样的浑然天成,无可替代。而最动人的是那瞳,深邃明亮,而且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这张脸,20年前就印在她的心灵,走进她的骨髓,这个人,15年前就走进她的生活,走进她的婚姻。这个人,这个男人,可是,今天,却要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带着白手套来跟自己握手。还要说像接待远方的客人一样到机场来接他,刹时,一种悲怆从心底升起来。

她一字一顿地说。

“这已经不重要了。”

江旭还想说什么,梅雅静轻轻地摆了一下手,她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向路口,内心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探索与回味。

也许,女人走过的一切事物,意义就会从脚步的两侧不断地升起来。

那一年,深圳电子监控系统和电子警察的研制正进行的如火如荼,江旭负责设计,梅雅静负责翻译,而远道从日本赶来的奈良井田则负责总体的技术监督。当时分工下来,他们三个人夜以继日,加班加点,总算顺利完成了一期工程。可就在他们三个要举杯庆祝,欢聚一堂的时候,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从同事门的嘴里传出来:梅雅静与奈良井田有艳史!江旭听了,没有说半句话,也没有与梅雅静发生任何争执,两个人就办了离婚手续。后来,奈良井田回国了,梅雅静也去了日本,成为日本早稻田大学一名正式的硕士研究生。

这一切,在江旭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了,男欢女爱,好高骛远,巧取豪夺。几乎是一刹那,他就明白女人是怎么回事了。往日那个聪颖,伶俐,魅力四射的梅雅静不见了,他留给她的,除了厌恶,还是厌恶。仿佛,她浑身都携带着爱滋病毒。不是敬而远之,就是干脆避而不见。一对很好的同学、情侣、夫妻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为了敌人。

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还有那最可贵的男人的尊严,江旭忍辱负重,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老家的任何人。父亲是从小妹那里得知自己儿媳妇的诽闻的。记得听完之后,父亲先是吐血,后来就高血压中风,再后来就是咬牙切齿的不许儿媳妇

送葬。

雅静回国

可是,梅雅静又回来了。

最先,这个消息是监控中心主任戴新稀在下午的干部会议上宣布的。当时,会议的讨论非常活跃,有几个年轻的警官竭力表明自己的态度,一个城市的道路就像女人身上的经络,堵不得,堵了血液循环就不通畅了,生理常规就混乱了,大病就趁虚而入招摇过市了,所以,定时梳理定时检测就显得举足轻重。当时要提拔一个总工程师,人们自然就想到江旭,大家齐刷刷把眼光投过来,交通监控需要总工程师就像女人需要男人一样,你不能在某个紧要环节节流断源,那样显得太没有规矩也违背自然法则。

梅雅静以前是监控中心唯一参与城市监控暨江城电子警察设计工程的机要秘书兼日语翻译,自始至终她都亲力亲为。戴新稀不得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是我们用高薪把她请回来的。”

江旭并没有大惊小怪,这是预料中的事情。监控中心40多号人,真正懂监控的没有几个,他原来就是学这个专业吃这碗饭的,负责全市的电子监控的维修与检测,好多年了,要说他取得的成绩获得的奖项赢得的荣誉,他比谁都多,红本本堆得都有他本人这么高了,什么航天部,公安部,科技部,省政府,省公安厅,市政府,市公安局,江旭的名字如雷贯耳。领导见了点头称赞,同事见了点头钦佩,他总是那么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害得那些穿警服戴警帽的年轻女警见到他就媚眼乱飞,也不知道他惊落了多少女人烟花乱颤的春梦。

可是,现实生活中总会有太多无奈的可是。因为梅雅静的缘故,他现在还是一个科级,对此他始终认为自己时运不济怀才不遇,撞上了这个臭婆娘他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堂堂一个警官大学的青年教官,全班数一数二的高材生,混了20多年还是一个科级,当年比他差多了的同学都当局长了。官没提上还不算,而且惹上了该死的心病,而且整个交警局都知道他江旭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是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戴了一顶绿悠悠的“绿帽子”。为此他真想跑到大街上去骂娘,或者用毒刀割断那个狗日的日本男人那罪恶的布满霉菌的生殖器,又或者撕烂梅雅静那个臭婆娘满是霉菌的镂花内裤,让她在青天白日之下暴露无遗。唉!天哪,简直是糟糕透顶。总之,江旭痛苦极了,他有100个理由要报复这对偷情的狗日

男女,让他们当着交警系统全体同仁的面,双双跪在自己的面前,向他磕100个响头,道100个响歉,做100个保证,以此来求得他的宽恕,宽恕他们的放荡无羁和胆大包天。

可是,江旭并没有这么做,他在机关呆了20年,他知道机关的涵养与严谨,机关的麻木和冷漠,机关的玄机与奥妙,甚至机关的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在这里,即便是谁家死了人,谁人罢了官,或者谁个被纪委拘捕进了监狱,在这里都是静悄悄的,静得让你心惊肉跳手脚抽筋,也没人敢放一个响屁。更何况是这大街小巷每天都在发生的破王爷男女关系。

大家只能是各自喂饱自己的老公自己的老婆,谁也不会去关心谁家男人偷人或者谁家女人养汉的那些屁事。

江旭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沉默对女人是一种致命的虐待,梅雅静受不了,满是真诚地想与江旭和谈,可是他就是不给她机会。本来江旭是爱梅雅静的,这个大家有目共睹,他敢向党向人民保证,他这一辈子对梅雅静绝没二心,可是,为了工作她可以不要孩子不做家务不养父母,再窝囊的男人也是有原则和底线的。他不想与她啰嗦纠缠,只有一条路,离婚,别无选择。梅雅静没有办法,只能可怜兮兮地跟着那个狗日的日本男人溜之大吉,去了日本。

江旭留下来,痛心疾首地检讨自己,像检测监控系统的故障一样,究竟是在哪一个关节出了问题?哪一个零件没有拧紧?哪一个螺丝没有备齐?又或者,是那一块器械已经老化?哪一个接头已经断裂……他越想越郁闷,越郁闷越想,整天都没精打采。官场就是这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谁会留着官位用八抬花轿把你抬上去?要知道这世界,好事都挤破了头,打出了血,你没背景没手段没关系没后台你他妈的给我喝西北风去……

江旭坐在中心的位置,这让他有一览无遗的优越,他沉默半天,目光如注,扫视大家:“交通监控事关全局,虽然我有经验,还需创新,纵观国际监控水平,我们还相隔甚远,所以,我建议,如果领导信任我,要我来管这一块,我将需要一个助手,一个像梅雅静这样的助手。”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梅雅静这个名字,他几年都没有提过,现在提起来,像过山风一样轻描淡写,又像力拔千斤一样掷地有声。这个男人,简直是吃错药了,大家是怎么也琢磨不透他的。平时,江旭沉默寡言,孤身只影,很少发表言论,

更别说一些建设性的构想了。今天,也不知他哪一根神经出了问题,竟有如此的热道心肠。

戴新稀似乎是被感动了,他趁火打铁,接过话题:“既然江警官主动出击,好戏就在后头了。梅雅静毕竟喝过三年的洋墨水,论学历,论资格,论经验,论情感,他们都是最好的搭档。她那边如果有障碍,一切工作我来做。这事,大家没有异议的话,我看就这么定了。”

大家欢呼雀跃,一直鼓掌。直到把江旭的脸都弄红了,他们也不愿意停止……

深不可测

江旭怎么也没有想到,梅雅静还会回来,还会跟他站在同一个岗台,甚至,以后还会成为他的部下?他简直是糊涂。直到梅雅静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他才知道她已经从日本回来了。可是,她为什么要回来呢?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不露山水,成竹在胸,深不可测。仿佛,她的骨子里,长的都是智慧,没有人能看得透她的心事。

来深圳之前,江旭和梅雅静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他们又同时分配到中国人民警官大学。江旭学的是自动控制,被分配到交通管理学院,梅雅静学的是外语专业。被分到外语学院。1985年,正值深圳建立经济特区,这一对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怀揣各自的梦想,投身到深圳火热的改革实践。

记得刚来深圳时,江旭总容易迷路,在大街小巷中转得头晕脚颤。便会下意识地寻找太阳的方向。然而,往往这个时候,太阳总是不愿意出来,刚刚新建的深圳到处都是建筑工地,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以至那些尘土时不时就会来朦胧江旭的眼睛。让他老是找不着路,也找不到太阳,老是在原地打转。

这时候,梅雅静不知什么时侯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幽灵般地告诉他说:“路,不是长在你的眼睛里,是长在你的心里,别找了,跟我走吧。”

于是,江旭就会老实又乖巧地跟在她的后面,要么送给她一块小饼干,要么送给她一颗冰淇淋,要么从她背后偷偷地吻她一下,弄得梅雅静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可是,只要一到上班的地方,梅雅静那一招就不好使了。江旭是一个工作狂,

凡事都喜欢自己拿观点,自己拿主张,在领导面前也不回避,有时甚至还会主动找领导谈心,谈自己对单位的一些看法,谈那些合理化建议。

这时,梅雅静就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语言十分的温柔,却一字一句郑地有声:

“少说话,多做事,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发表议论,在这里,你只能弯腰低头,别看,也不能听,更不能想,”

那我怎么能找到路啊?江旭一脸的迷惑。

嗅啊!

嗅?

梅雅静点点头:“是的,主要是用鼻子嗅,就能嗅出各种味道来,这味道就像你在外面走的路一样,它能指引你的方向。”梅雅静眯起了眼睛,似乎已经沉醉在某种味道之中。

江旭来气了,说话的声音也高过梅雅静:“我关他什么路不路,方向不方向的,路多了就复杂了,就没有方向了,我们都是共产党员,我们要用党性来规范自己。用原则来规范自己,只有党性,原则,才是我们工作的唯一道路,也是唯一的方向。”

看来,他还是没有意味到事情的严重性。

每每这时,梅雅静就不会再说话了,她想,这时候她要是还说话的话,事情就更糟糕了,她只能是绷紧个脸,在喉咙里咕哝一句:

“你这个猪头”,然后,就不声不响地座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她很爱他,常常会用心灵去感知他的行动举止,用理性去衡量他的喜怒哀乐,就像用自己的嗅觉去嗅每一种味道一样。这个过于机智,绝顶聪明又非常敏感的女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严格要求自己也严格要求江旭的。

这使江旭非常的难受。他尊重她,敬佩她,却又常常与她对峙成一种风景。

其实,在理论上,江旭是同意梅雅静的观点的,但就是没有以实际行动去实现他,他很奇怪,为什么现在每一个人都要去实现他呢?世界如此之大,人家非得要用思想来走路的话,我就不能来一回用脚走路吗?只有用脚走路,这世道才会变得如此的真实。

思绪纷乱

夜,全都亮了起来,可是,今天江旭的心情一点也不好。他一步一步地走进这五彩斑斓的夜色,努力保持着一个警察的风度。他瞪着那些南来北往的车辆,心不在焉的,又想起了梅雅静那些关于路的理论,于是就更加恼火了:他想,要是没有这么多复杂的路,就没有这么多的十字路口,要是没有这么多十字路口,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红灯绿灯,要是没有这么多的红灯绿灯,他也就不会研制什么电子警察,要是不研究电子警察,他曾经的爱人,他曾经的妻子,就不会与他分道扬镳,背井离乡,到日本去了,要是她不到日本,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尴尬的场面……

总之,江旭是越想越恼火,只差没有把拳头打在护栏上,这时候,那只刚吸过梅雅静鲜血的蚊子,又开始对江旭发起反动进攻来,企图也想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可是,这下该轮到它倒霉了,今天江旭的心情一点也不好,他越想越气,一巴掌打下来,那只该死的蚊子,在他脸上还没有站住脚跟,就这样血肉模糊,浑身碎骨,不折不扣地掉到了地上。

也许,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瞑瞑之中总是会有定数的,或者说总是会有规律的,就像开车一样,红等停,绿灯行,黄灯可行可不行,这就要看你掌握的火候了。要是大家都不遵守规律,不相信定数,终归是会要吃哑巴亏的。就像以前发生过的几次车祸,或者,就像刚刚死去的那只蚊子。

思绪又纷乱起了,江旭自嘲地摇摇头,对着正前方的红灯绿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有电话打进来,江旭连忙拿起手机:一听,是梅雅静的声音:

“下班后,我请你喝咖啡,好吗?”

凭男性的直觉,他模糊地意识到,三年来这种对立或敌视,也许正是缘于某种潜在的说不清的危险,在他们之间横亘着,要阳光灿烂的天空,必须打破这层坚冰,翻越那座心灵的雪山。经过认真反复思考后,江旭决定要好好地见她一下,三年了,他对她要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以前一直是没有机会,现在终于等到了。

江旭一阵暗喜,但语调依然沉稳,

“好啊,你请客,我买单”

“谁买单都行,我在梅林一村的名典咖啡厅等你”

“好的,九点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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