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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炒米花

爆炒米花

作者:丰子恺

来源:《新高考·高二语文》2013年第03期

楼窗外面“砰”的一响,好像放炮,又好像轮胎爆裂。推窗一望,原来是“爆炒米花”。

这东西我小时候似乎不曾见过,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名称我也不敢确定,因为那人的叫声中音乐的成分太多。字眼听不清楚。问问别人,都说“爆炒米花吧”。然而爆而又炒,语法欠佳,恐非正确。但这姑且不论。总之,这是用高热度把米粒放大的一种工作。这工作的工具是一个有柄的铁球,一只炭炉,一只风箱,一只麻袋和一张小凳。爆炒米花者把人家托他爆的米放进铁球里,密封起来,把铁球架在炭炉上;然后坐在小凳上,右手扯风箱,左手握住铁球的柄,把它摇动,使铁球在炭炉上不断地旋转,旋到相当的时候,他把铁球从炭炉上卸下,放进麻袋里。然后启封,——这时发出“砰”的一声响,同时米粒从铁球中进出,落在麻袋里,颗颗同黄豆一般大了!爆炒米花者就拿起麻袋来,把这些米花倒在请托者拿来的篮子里,然后向他收取若干报酬。请托者大都笑嘻嘻地看看篮子里黄豆一般大的米花,带着孩子,拿着篮子回去了。这原是孩子们的闲食,是一种又滋养、又卫生、又经济的闲食。

我家的大姐主张不用米粒,而用年糕来托他爆。把水磨年糕切成小拇指大的片子放在太阳下晒干,然后拿去托他爆。爆出来的真好看:小拇指大的年糕片,都变得同十只香烟簏子一般大了!爆的时候加入些糖,吃起来略带甜味,不但孩子们爱吃,大人们也都喜欢,因为它质地很松,容易消化,多吃些也不会伤胃。“咕隆咕隆”地嚼了好久。而实际上吃下去的不过小拇指大的一片年糕。

我吃的时候曾经作如是想:倘使不爆,要人吃小拇指大的几片硬年糕,恐怕不见得大家都要吃。因为硬年糕虽然营养丰富,但是质地太致密,不容易嚼碎,不容易消化。只有胃健的人,消化力强大的人,例如每餐“斗米十肉”的古代人,才能吃硬年糕;普通人大都是没有这胃口的吧。而同是这硬年糕,一经爆过,一经放松,普通人就也能吃,并且爱吃,即使是胃弱的人也消化得了。这一爆的作用就在于此。

想到这里,恍然若有所感。似乎觉得这东西象征着另一种东西。我回想起了三十年前。我初作《缘缘堂随笔》时的一件事。

《缘缘堂随笔》结集成册,在开明书店出版了。那时候我已辞去教师和编辑之职,从上海迁回故乡石门湾,住在老屋后面的平屋里。我故乡有一位前辈先生,姓杨名梦江,是我父亲的好友。我两三岁的时候,父亲教我认他为义父,我们就变成了亲戚。我迁回故乡的时候,父亲早已故世,但我常常同这位义父往来。他是前清秀才,诗书满腹。有一次,我把新出版的《缘缘堂随笔》送他一册,请他指教。过了几天他来看我,谈到了这册随笔,我敬求批评。他对那时正在提倡的白话文向来抱反对态度,我料他的批评一定是否定的。果然,他起初就局部略微

称赞几句。后来的结论说:“不过,这种文章,教我们做起来,每篇只要廿八个字——一首七绝;或者二十个字——一首五绝。”

我初听这话,未能信受。继而一想,觉得大有道理!古人作文,的确言简意繁,辞约义丰,不像我们的白话文那么噜里噜苏。回想古人的七绝和五绝,的确每首都可以作为一篇随笔的题材。例如最周知的唐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两个题材,倘使教我来表达,我得写每篇两三千字的两篇抒情随笔。“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长安买花者,一枝值万钱。道旁有饥人,一钱不肯捐”这两个题材,倘教我来表达。我也许要写成——倘使我会写的话——两篇讽喻短篇小说呢!于是我佩服这位老前辈的话,表示衷心地接受批评。

三十年前这位老前辈对我说的话,我一直保存在心中,不料今天同窗外的“爆炒米花”相结合了,我想:原来我的随笔都好比是爆过、放松过的年糕!

【阅读提示】

一般人大多见过的爆炒米花的景象,那么有几人注意到了几乎经常可以看到的爆炒米花的匠人操作的全过程呢?又有几人能从目睹爆炒米花的过程中寻觅出一些生活乐趣呢?然而,丰子恺先生却注意到了并且品味到了这一似乎原始的、似乎单调的操作过程,并以简洁风趣的文字勾勒出了渐次产生的画面。这般意趣,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即。本文的写作目的是赞美白话文较之古文更通俗易懂、易于接受。文中不惜笔墨地写人们对没有爆过的年糕和爆过的年糕的态度的鲜明对比,突出了爆过的年糕更易于人们接受和消化的特点,而没有爆过的年糕则不受欢迎。作者用此例类比写文章,古文写作虽小而精,但由于语言太简,人们不易理解;而用白话文写的文章则普通大众都能理解。本文把抽象的道理简单化、形象化,易于人们理解和接受。

(三)价值与意义

“故事”为什么令人“难以忘怀”?那是因为“价值”和“意义”。作为“小说化散文”,记叙性散文在故事和情节之外,“还有其他较高贵的面”,我们可以把这些“高贵的面”称作“价值”或“意义”。只有具有“价值”“意义”色彩的事情,才会在我们的脑海中刻下印记;只有触动了心灵之弦的事情,才会让我们难以忘怀。

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获奖演说,非常聪明地用讲故事的形式,深刻把握人类心灵深处那种“相通的东西”,赋予故事以意义,融通中西方不同的文化,获得了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的极高的认同和共鸣。哥伦比亚新闻网站的记者评价说:“一个个不同的故事,都彰显着获奖者的性情与傲骨。今天,莫言则用了一种最为平实的方式,叙述了自己成为…讲故事的人?的历程,简简单单,却透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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