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问题

利比亚局势持续动荡始末：分析称源自部族矛盾https://www.wendangku.net/doc/1915719023.html, 2011年03月11日11:35 环球人物杂志
反政府武装逼近首都，卡扎菲调兵部署决战，北约动了轰炸念头，中国启动紧急撤侨

利比亚动荡，老百姓遭殃

《环球人物》杂志驻埃及特派记者 黄培昭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刘雅婷

这是一个令世人难忘的画面——2011年2月25日，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市中心绿色广场的高处，69岁的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在保镖和支持者的簇拥下露面了。他戴着厚厚的遮耳帽，紧紧地握着拳头，面容却十分倦怠。广场上是数以千计支持他的民众。只见他一个劲儿地往下抛飞吻，然后伸出双手接受民众的欢呼。看到人们的情绪已经高涨起来，他大声喊道：“做好准备，为利比亚战斗！做好准备，为尊严战斗！做好准备，为石油战斗！”

这是2月15日利比亚爆发骚乱以来，这位传奇人物第三次公开露面。但他充满火药味的言辞背后，是他和他的国家正面临着极大危机。

强人统治下的北非富国

北非国家利比亚位于地中海南岸，与埃及、突尼斯等国相邻，大部分国土是沙漠。1912年，它成为意大利殖民地。1951年，利比亚获得独立，成为一个王国。18年后，卡扎菲领导的“自由军官组织”发动军事政变，夺取政权，建立了大阿拉伯利比亚人民社会主义民众国。

卡扎菲是沙漠游牧民族贝都因人，自称是“给利比亚人带来荣誉的贝都因战士”。1942年，他出生在地中海之滨苏尔特附近的一个帐篷里。天性豪放、不拘一格的他，作为“革命导师”，统治利比亚已达42年。出国访问时，他喜欢睡在贝都因帐篷里；平日里保卫他的全是女保镖。他在利比亚推行一套既不同于共产主义，也不同于资本主义的“世界第三理论”。早年，他曾将利比亚的所有外国公司和重要国家资源收归国有。1987年，他调整经济政策，允许私人企业存在。即便如此，利比亚的粮食仍然不能实现自给，多数日用品都要靠进口。

幸好，这个国家有丰富的石油资源。目前，利比亚的石油储量约为400亿桶，天然气探明储量达1.48万亿立方米。石油生产占该国国内生产总值的50%—70%，石油出口占其出口总值的95%以上。此外，利比亚2/3的国土尚未进行地质勘探。有预测说，其潜在的石油储量可能超过1000亿桶。正是靠着石油，利比亚跻身非洲较发达国家之列。

40多年来，卡扎菲一直在“有个性”地统治利比亚。他以严明的纪律治理军队，戒酒戒赌；斥巨资建设钢铁厂和水利工程；花费数十亿美元的石油收入来改善人民的生活，对民众在教育、

医疗、食品和住房方面给予补贴，曾不止一次说要把国家的石油收入直接分发给国民；经常号召民众和官僚、权贵作斗争；曾每月给找不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提供生活补贴……这些做法，为卡扎菲赢得了不少民众的支持。

不过，因洛克比空难，利比亚长期遭受西方的制裁，经济发展遇到了很多困难。1988年，泛美航空公司的客机在苏格兰小镇洛克比上空爆炸，导致270人死亡。欧美国家认定空难系利比亚特工所为，于是对这个国家进行了长期的全面制裁。2003年，卡扎菲宣布利比亚将放弃研制核武器，并致信联合国，承认利比亚在洛克比空难中负有责任，承诺赔偿每个死难者家属1000万美元。此后不久，联合国取消了对利比亚的制裁，使其与欧美各国的关系得以改善。从那以后，利比亚的经济逐步得到恢复。

一场风波忽然席卷全国

就在此时，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席卷了整个利比亚。事件的起因非常偶然：1996年，利比亚阿布萨利姆监狱发生骚乱，警方开枪打死了上百名犯人。今年年初，死亡犯人的家属与政府谈判赔偿问题，因双方意见不合，谈判最终破裂。谁也没有想到，此事竟然会引发一场国家灾难。2月15日晚，一些年轻人在利比亚第二大城市班加西举行示威，喊出了反对卡扎菲的口号。利比亚安全部队发射橡皮子弹，将示威者驱散。其间，有38人受伤。

此次冲突迅速演变为一场政治风暴。2月16日，数百名班加西民众上街示威，并再次与警方发生冲突。17日，多个城市爆发骚乱。有人声称，在东部城镇艾贝达，埋伏在屋顶的军警狙击手打死了多名示威者。18日，卡扎菲的支持者也走上街头，在多个城市举行集会。19日，班加西的形势急转直下，军队开始向示威者开火。21日，动乱蔓延到首都的黎波里。24日(星期四)，的黎波里的很多居民都收到了反对派的手机短信：“让星期五变为解放日！”随着时间的推移，爆发动乱的地方越来越多，动乱规模也越来越大，暴力事件成倍增加，不少城市被手持武器的反对派和示威者占领……许多军政要员也倒戈了。利比亚内政部长法塔赫公开承认，他已下令把枪支、弹药分发给民众，使人们可以拿起枪支进行抗争。利比亚驻阿盟和联合国办事处的外交代表机构，也先后宣布断绝同卡扎菲的关系。2月26日，反对派甚至宣布已在班加西建立“临时政府”。

危局面前，卡扎菲又一次展示了他的强人性格。2月22日夜，他出现在自家阳台上，发表了75分钟慷慨激昂的电视演说。他说自己绝不会辞职，同时指责闹事者是“老鼠”和“吸毒青年”，威胁要对他们“挨家挨户、一条街道

一条街道”地予以清除。他还呼吁：“所有那些爱卡扎菲的城市及村庄，起来护卫卡扎菲！”“我会作战到底，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我已经老了，没什么好怕的。我是一块撞碎美国军舰的岩石，永远不会离开利比亚的土地！我会战斗到最后一滴血，与自己的先祖死在一起，就像一个烈士！”在演说中，卡扎菲强调：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使用武力，但我会使用的。”2月24日，他又一次发表电视讲话，对骚乱中的死难者表示哀悼。与此同时，他强硬地表示，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闹剧”，“如果游行者想互相残杀，那就请便吧！”不过，在这次不足10分钟的演说中，卡扎菲的语气平和了许多。2月25日，他发表动乱爆发以来的第三次电视讲话，紧急呼吁人们“共同抵御那些胆敢来犯的敌人”，并称若有必要，他会打开军火库，让支持者拿着武器参加战斗。

“野火”为何烧得这样快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动荡就使利比亚这个有着丰富石油资源、较为富足的国家，迅速陷入灾难的深渊。据联合国估计，自2月15日以来，利比亚全国已有1000多人丧生。在炼油重镇扎维耶，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激战数日，尸横遍野。联合国难民署2月27日称，目前有10万难民逃离利比亚，更多的平民则无助地被困在当地。世界粮食计划署警告说，利比亚粮食供应体系已“濒临崩溃”……2月25日，在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利比亚问题的磋商结束后，利比亚驻联合国代表掩面而泣，呼吁国际社会拯救那里苦难的人民。

2月27日，红十字会国际委员会在瑞士日内瓦发表声明说，该组织派往利比亚的紧急工作组已进入此前冲突最为激烈的班加西，得知冲突已造成当地256人死亡、2000多人受伤。工作组发回的消息是：班加西市已被反对派占领，当地的局势渐趋平静，有的商店开始恢复营业，食品供应仍能维持，但医务人员严重不足，导致大量的伤员得不到救治。

与此同时，有消息称，卡扎菲控制的大片地区已经没有了粮食和生活必需品，的黎波里的多数商店已是空空如也，买面包的人每天都排起长队。

动乱的“野火”为何烧得这么快？

分析人士认为，虽然国际社会的制裁早已结束，但利比亚一些长期积累的社会矛盾并没消失。近几年的全球经济不景气，也影响到了这个国家，使卡扎菲不得不削减民众的福利。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化了社会矛盾。此次动乱，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也有分析认为，动乱发生后，利比亚政府与民众的沟通出了问题；有些利比亚媒体对骚乱进行了失实报道，甚至有意煽风点火，导致问题不断被扩大化。

　

　卡扎菲的政治接班人、其次子赛义夫很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点。2月24日，剃着光头的赛义夫发表电视讲话称，利比亚多座城市的生活已经恢复正常。对于西方国家指责利比亚军队出动飞机轰炸有关城市、派士兵“屠杀”游行民众的指责，他坚决予以否认，称飞机轰炸的是弹药库，因为政府担心里面的武器被敌对势力盗窃，给国家安全造成威胁。他还强调说，只有谈判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要么坐下来好好谈，要么让全国陷入内战”。这句话迅速被西方媒体解读为“发出了内战威胁”。第二天，赛义夫举行新闻发布会，否认“使用非洲雇佣军对游行示威民众进行镇压”的传言。2月26日，他在接受阿拉伯电视台的专访时强调，目前利比亚发生的一切，完全是西方国家造成的，是在内部势力的配合下，西方敌对势力企图颠覆、瓦解利比亚的一场政治阴谋。赛义夫说，由于信息不畅、互联网等通信设施中断等原因，外界并不真正了解利比亚所发生的一切；利比亚媒体对事件的报道也是失败的，导致外界产生了很大的误解。他还说，利比亚确实有游行者，但支持卡扎菲和现政权的人更多。前者被别有用心的外国媒体刻意聚焦并夸大，而后者则被有意隐瞒。由于真实信息传不出去，才导致出现了一些驻外官员在错误信息误导下宣布辞职的情况。

动乱背后的深层原因

有分析称，利比亚此次动荡的根源，其实是长期存在的部族矛盾。

利比亚的国土由3块原来相对独立的地区合并而成，包括西北部的黎波里尼亚、东部的昔兰尼卡以及西南部的费赞地区。卡扎菲虽然是位政治强人，但绝对控制的区域也只限于西部。利比亚社会由众多的部族组成，每个部族领袖在“辖区”内都拥有很大的影响力，这无形中削弱了卡扎菲的统治基础。而且，这样的社会形态，增加了卡扎菲协调各部族利益的难度。比如，利比亚东部是产油区，但卡扎菲在经济上偏重于发展西部，因而引起东部地区部族领袖们的不满。此次骚乱发生后，生活在班加西市附近、占利比亚总人口1/6的瓦法拉部族，2月21日加入了反卡扎菲的阵营。该部族的领袖瓦尔弗利声称，“卡扎菲已不再是兄弟”，应该离开利比亚。而同样生活在东部地区的阿祖维部族，则以中断石油输出相威胁。

要命的是，“基地”组织也来添乱。被认为与“基地”组织有联系的极端组织“利比亚伊斯兰战斗团”，就以利比亚东部山区为根据地，多年来不遗余力地反对卡扎菲。因此，卡扎菲在骚乱发生后，曾指责“基地”组织是这次危机的“幕后策划者”，“他们想在利比亚建立伊斯兰王国

”。他还说，“基地”组织提供的“兴奋剂”和“梦幻剂”，是利比亚青年上街游行的原因。卡扎菲还警告说，美国可能以打击“基地”组织为由，对利比亚发动军事进攻。

不过，卡达法和麦格拉这两个部族，仍然效忠于卡扎菲。卡扎菲的精英武装部队乃至贴身卫队，都来自卡达法部族，他们是这位军事强人的最后依靠。

挥之不去的美国阴影

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介入，无疑为利比亚乱局增添了更多不确定因素。

随着利比亚的动乱不断升级，西方世界要求卡扎菲下台的声音越来越多。法国总统萨科齐等一些西方领导人，呼吁卡扎菲立即辞职。美国则强硬地宣告卡扎菲政权的合法性“已经降到零”。为此，白宫关闭了驻利比亚大使馆，撤出所有外交官，同时单方面宣布对利比亚实施制裁。美国甚至还宣称，不排除对利比亚采取军事行动。

2月26日，在美国的推动下，联合国安理会就利比亚问题通过决议，宣布对其实行武器禁运，禁止卡扎菲和其主要家庭成员出国旅行，并冻结卡扎菲和其他相关人员的海外资产。据悉，联合国的制裁对象包括：卡扎菲和他的7个儿子、1个女儿，他的其他家庭成员以及国防和情报部门高官，共16人。

美国制裁利比亚的背后，是两国难以掩盖的积怨——1969年，卡扎菲推翻亲美的利比亚国王伊德里斯，并于第二年宣布收回美国设在的黎波里附近的军事基地。1980年，美国宣布利比亚为“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关闭了驻利比亚大使馆。第二年，美国海军击落两架利比亚飞机后，两国随即宣布断交。1986年，美国总统里根下令停止与利比亚的经济和贸易关系，冻结其在美资产。同年4月，里根下令空袭利比亚，造成至少15名利比亚人死亡，其中包括卡扎菲的养女……

2006年5月，美国恢复与利比亚的外交关系，并将其从“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上删除。专家指出，当时美国正陷于伊拉克“战后重建”深渊，无暇他顾，才对卡扎菲采取怀柔政策。实际上，在美国政府高层的内心深处，卡扎菲永远是个心腹大患。如今，利比亚大乱，卡扎菲危机四伏，美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更何况，利比亚的地下有让美国眼馋的石油！

战云密布，前景堪忧

据西方媒体报道，利比亚的总兵力为6万余人，其中相当一部分已加入反对卡扎菲的阵营。近日，驻扎在的黎波里以西55公里处的一支安全部队已经反水。2月27日，利比亚特种部队司令哈希宣布倒戈，并敦促所有特种部队成员加入反对派阵营。控制班加西的利比亚前七大上校之一的侯赛因说：“我们已经有了攻克的黎

波里的计划，我们不会停止。”另据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报道，2月26日，利比亚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在首都的多个地区爆发激战，造成多人死伤。

多数国际问题专家都认为，卡扎菲不会轻易投降。据报道，目前，忠于卡扎菲的利比亚军队仍有1万—1.2万人。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卡扎菲的嫡系部队，是利比亚最精锐、战斗力最强的部队，目前由卡扎菲的儿子哈米斯指挥。这些军人已在首都周围布下一道坦克防线，准备与反对派武装进行决战。多数中东媒体都认为，反对派要想推翻卡扎菲政权，“决战在所难免”。

但是，西方国家干预的可能性正在加大。《今日美国报》认为，北约可能会出动战机，轰炸卡扎菲阵营。英国《金融时报》则透露，西方国家已开始讨论对卡扎菲政权使用军事手段，以免利比亚陷入漫长的内战。目前，德国的3艘军舰就停泊在距利比亚不远处的地中海海域，美军也将战舰及战机移往更加靠近利比亚的地方。2月26日，英国的两架C—130运输机降落在班加西市西南部接运英国侨民。这被视为“接近军事行动的一次试探”。

美国《时代》周刊网站日前分析称，在这场乱局中，如果卡扎菲获胜，将有更多人被杀；反之，利比亚老百姓也会借机复仇。无论出现哪种情况，利比亚都会出现可怕的流血战争。美国前助理国务卿马克则说，利比亚可能出现可怕的无政府状态，变成“地中海的索马里”。对于美国媒体和政治人士的言论，有分析认为，这是美国政府在为出兵利比亚做舆论准备——美国人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为了拯救利比亚人，美国有责任出兵。

中国撤侨赢得赞誉

利比亚的危局也引起了中国政府的高度关注。2月26日，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李保东说，中方十分关切利比亚局势，认为当务之急是立即停止暴力，避免进一步的流血冲突和平民伤亡，尽快恢复当地的社会稳定和正常秩序，通过对话等和平手段解决当前的危机。他还说：“在此过程中，必须确保各国在利比亚侨民的安全和利益。”

利比亚安全形势发生重大变化后，党中央、国务院十分关心我驻利人员安全，胡锦涛总书记、温家宝总理做出重要指示和批示，要求有关方面迅即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全力保障我驻利人员的生命财产安全。国务院决定成立应急指挥部，负责组织协调我驻利人员撤离及有关安全保障工作。连日来，中国政府高效的撤侨行动，获得了国内外的一致赞赏。

在利比亚的中国公民，多为从事铁路、通信和油田等行业的工程劳务人员。截至2月28日10时，中国已从利比亚撤出约2.9万人。其中约2500人

已回国，其余的人正在第三国等待撤回。

海路是此次撤侨行动的主要通道。2月22日，中国交通运输部已协调4艘货轮、4艘客轮，前往班加西接应撤退人员。23日，4艘货轮已经率先抵达班加西港。据透露，海路运力可承载约2万人撤离。24日，经中央军委批准，正在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的海军第七批护航编队“徐州”号导弹护卫舰，启程赶赴利比亚附近海域，为撤侨船舶提供支持和保护。

陆路方面，从利比亚图卜鲁格至萨卢姆再到埃及的通道上，集结了由中国驻埃及大使馆组织的70多辆巴士，负责接送大批撤离人员进入埃及。在突尼斯与利比亚接壤的地区，中国驻突尼斯大使馆也组织了30余辆大巴守候在那里，帮助中国公民撤至突尼斯境内。

空路方面，撤离利比亚的首批43名中资公司工作人员，2月24日上午安全抵达北京国际机场。4个小时后，他们的40名同事也平安抵达上海。从3月1日起，中国民航每日派出20架飞机，分别飞赴希腊、马耳他和突尼斯，接回撤退到那里的人员。据估算，中国撤侨专机每天可接回近6000中国公民。

2月24日，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网站刊登中东问题专家阿伯拉姆斯撰写的一篇文章。他在文章中称赞中国坚决保护本国侨民，并派军舰为撤侨船只护航的行动。“中国人不多饶舌，而是用实力明确表示不会容忍任何中国工人遇到危险。”

日本的一家媒体则报道说，很多脱离险境的中国人脸上，都露出自豪的表情。一名中国工人在“获救”后告诉采访他的记者：“只要祖国想着我们，我们就一定能回去。作为一名中国人，我非常有安全感。我对身为中国人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