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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者

师者

作者:董晓磊

来源:《视野》2004年第02期

齐白石先生曾在一幅画上题字:“青藤,雪个,大涤子之画,能横涂纵抹,余心极服之。恨不生前三百年,或为诸君磨墨理纸,诸君不纳,余于门外饿而不去,亦快事也。”早在齐先生之前,郑板桥就刻过一方印章,其文为:“青藤门下走狗”。为书画痴狂至此,真神仙中人也,每击掌大笑之余,常回想起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宿东民先生,其人学问不虚而人品不俗,真吾师也。

久闻宿老师是北师大毕业的王牌教师,第一节语文课上,大家正襟危坐,拭目以待,但听走廊里一阵闷响,门框一声巨响,宿师已大步流星进来,巍然屹立于讲台之上。左顾,右盼,巡视一周。大笔一挥在黑板上写下三个直径一米有余的大字:宿东民。

然后转体180度,极严肃地一点头,气发丹田,“我,宿东民。”声若洪钟,粘在“民”字上的一小截粉笔头受不了声波冲击,应声落地。

没人敢应声,这哪是老师,简直一巴顿。

然而天长日久,水落石出,宿师的虎背熊腰虽与我们想像中古道西风瘦马的寒儒形象不符,却着实把我们领进了世界文化的宝库。想想我们的中学教育有时其实很糟糕。语文教师队伍中滥竽充数的就更不在少数了,有念错了字还死不承认的;有把孩子领进教室让学生给孩子检查作业的;有上课萎靡不振下课在办公室两眼放光打升级的。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居然还有老宿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枝独秀,怎能不令我们感慨万千! (宿老师叫着叫着就成了老宿,一来不显得有代沟又亲切,二来知道老宿胸怀宽广又憨厚老实,不会为这些鸡毛蒜皮生气,也是柿子捡软的捏的意思)。

老宿优点很多,主要有三:一,实事求是。语文课上总难免要和一些生僻字打交道,这就看出老宿在北师大打的国学底子了。他很少出错,还时不时地整点古文中的怪字来考我们,考倒了便小儿得糖般笑逐颜开得意洋洋。偶尔有个把生字,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搬字典,若他平时不小心读错了也会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决不不懂装懂含糊其词。这看起来很简单,但事实上能做到的并不多。盖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此知者也。为了打击老宿的嚣张气焰,我们时常整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去考他,奈何老宿国学渊博,终未得逞,呜呼哀哉。

其二,是老宿授课的与众不同。以往睡生梦死的语文课在老宿大刀阔斧的改革之下彻底旧貌换新颜了。老宿上课决不肯沿用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念经式,他要每个人都动起来,要想,要说,要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创造自己的理论。简单幼稚不要紧,但必须是自己的思考所得。这并不是单纯的提问,他为全班分组编号,几乎每节课上都有激烈的讨论,上至国家大事,下至柴米油盐,嬉笑怒骂,皆可成文。看着我们面红耳赤争论不休的样子,老宿在讲台上笑得很

狡猾。记得有节作文课是由青年报上一篇文章引发了对现行教育制度的讨论。这可炸了锅了,大家都是受过摧残苦大仇深的孩子,好一顿血泪控诉,捎带着研究了一下反腐倡廉的问题(考不上可是得花银子的呀)。老宿看看怨气出得差不多了,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若你是教育部长,你会如何来设置高考?经过种种假设、推理、求证,联系实际来看,得出一个很悲观的结论:从我国实际国情来看,应试教育仍是相对公平、透明、可行性较高的教育模式。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从中考带来的那股怨气渐渐平息,开始为新的目标而奋斗。

那时候我们其实还是不识愁滋味的任性孩子,可那些类似于“实话实说”的讨论教会我们面对现实,学会从不同的方方面面审视问题,学会为别人着想。后来看到安妮宝贝的书,那个悲伤的女孩子反复地说:这世界不符合我的梦想。是的,这世界符合过谁的梦想?可是,当我们改变不了游戏规则时我们只能去适应游戏规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不变的真理。那几年我心理的飞速成长,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那些完全开放大胆的讨论。它们使我可以坦然面对成败荣辱,面对大千世界和自己的心灵而无所畏惧。千教万教,教人学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我看到很多老师只会教书而不会育人,真正能做到教书育人的老师少而又少,宿老师是其中的翘楚。他的教学方法未必符合领导的标准,却无疑是我们人生的飞跃。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宿师之胸怀,非庸人所能及。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老宿的渊博。写到这里又有些题外的感慨:也许大同只是个小城市的缘故,也许是我倒霉赶上了,一些教语文的老师实际上基本功很差。当然这不完全是她们的责任,青春让社会耽误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从心里说,这样的老师是让人同情的。可客观地说,他们把一门很优美的课程变得庸俗不堪实在是误人子弟。想学好一门课首先要对它产生兴趣,遗憾的是有些老师专会让人倒胃口。好在祖宗积德,让我赶上了老宿的课。不夸张地说,老宿可以把语文课上得很经典。

记得讲苏洵的《六国论》时,老宿扛了一卷两米来长的大白纸走进教室。一声喝令:“挂上。”我们七手八脚挂上,原来是老宿精心绘制的春秋时代的地图,上面还有秦军的进攻路线、六国的反击路线。这样大的地图谁也没见识过,所以大家可以做的事就只剩下一件:张大嘴巴说“啊……”老宿用了一根很长的教鞭(不然他就够不着紧挨天花板的燕赵)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从六国的地形、军事、政治……讲到商鞅变法、张仪连横、苏秦合纵、荆轲刺秦。—直到六王毕、四海一,天下尽属秦为止。老宿是很激动的,讲到高潮处,以板擦拍讲桌,击节而高声吟唱“风萧萧兮易水寒”,言谈间大有游侠义士之风,活脱脱一个荆轲——他没去演话剧,是话剧的不幸也是话剧演员的大幸,张艺谋拍《英雄》没有发掘到他,所以才与金像奖失之交臂。总之我们只有张嘴呆看的份,子曰:“朝闻道,夕死可也。”上过这样一节课,我想我终于可以瞑目了。

老宿的专长不止古文,我还记得他讲《再别康桥》时的陶醉,但这些方面,他更偏重于对学生独立理解能力的培养,那时他给我们推荐过许多特别的书,王朔、王小波、昆德拉、陀斯妥耶夫斯基……我没有变成一个故纸堆中的书呆子,后来高考语文达到132分的同时还饱览名家名作,全是宿师之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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