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赠辞：谈论我们的时代

新年赠辞：谈论我们的时代张祈

所谓时代，也许不过是

被强行切割的时间。

——题记

一、

它，这个时代

(且不管是否真的属于我们，

也不管我们到底是谁)——

是真的可以谈论的吗？

对于它，我们又能说什么

——那些我们正呐喊的

被透明的温柔墙壁隔开；

而那些我们所鄙弃的

却正银光闪闪地

晃动在舞台。

二、

如此说来，我们可以选择的

也许只有沉默。

但是，沉默也就

等同于无边的哑寂；

古代的智者或者迷醉于山水，

或者纵情于青楼，

以掩饰他们的迷茫与失意

——现在是2004年，

正如报章所说，是人类走向

灿烂与辉煌的世纪，这一切难道

会有什么不同或改变？

好在我们已经完全

习惯了自我欺骗。

三、

桃红色的风

从春日嫩绿的土地上吹过，

自然，永恒的母亲

依然在用阳光和温暖

把我们的疼痛的灵魂抚慰。

孩子们在奔跑，

他们的欢笑和脸庞

仿佛永远是那样纯真——

在世界的黑暗飞临到

他们的头顶之前，

我们祝福他们拥有

这健康活泼的生命和自由

——虽然时间短暂，

深渊在前。

四、

你是否开始怀想

那些黄金般美好的岁月？

你是否在想象

那些葱郁的树木，绵延的群山，还有那古老的城堡，宁静的

街道，花园，喷泉，

还有那些可以同时

在天空和大地

幸福栖居的人们？

你是否听到他们惬意的交谈？

是否听到他们相碰的杯盏？

是否听到那竖琴优雅的美妙弹奏，看到缪斯女神轻盈的双脚，

还有那雅典娜像风一样

掠过你头顶的翅膀？

算了吧，无论

你的幻象多么美丽

——只要你活还在现在，

我不得不这样说，老兄，

你还是得好好面对现实。五、

“现实到底是什么？”——啊，这样愚蠢的问题

你也问得出。

现实是房租和电话费，

是塞车和打卡，

是周围的高楼和灰色墙壁，是华丽的高级写字楼

和遍身污浊的民工，

是你空荡荡的口袋，

是你无处容身的困惑，

是被空虚和无奈折磨的灵魂，是你无法排解的

廉价而肮脏的情欲。

假如今天有人在天堂打赌，无论如何，我也愿意

站在靡非斯特的那一边。

六

愤怒和诅咒

并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游戏厅里的中学生

用耳塞紧紧罩在头上。

啊，遥不可及的星光！

但愿那辆小小的火星车

（它已经开始在那片

红色的荒漠中行走拍照）

能给绝望的我和你

带来朦胧的希望。

你是否真的打算

放弃这一切而远离尘世——珠峰的白雪和南极的冰帽

也已经被垃圾袋和汽油玷污——

你无处可逃，天边没有云彩，

也没有你所向往的

纯洁的明蓝的大海！

七、

不能一切都拒绝。

你要学会接受。

学会微笑着迎接警察的盘问，

学会热情认真地阅读报纸的谎言，学会像一个真正的小人物

那样生活，学会时时告诉自己：

只要还活着就是幸运。

不能一切都承担。

你要学会遗忘。

不要去关心那些

在痛苦中挣扎

或者正在无理由地死去的人：

他们是在另一个星球，国度，省份，在另一座高楼下，另一片土地上，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同事和亲戚，也不是你的什么邻居——

总之，他们的生死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八、

那些信奉宗教的人士

给我们带来的

似乎是美好的音讯。

他们教导我们说：

“闭起双眼，只需要

关注于你自己的内心，

你就可以得到完全地救助，

总之，你要相信天国和

永生就在你的心中。”

——果真如此？

有人回答说，上帝已经死了，

新的还没有诞生。

另一个则说，在我死后，

我不想让任何人

把我找到。

九、

你还在相信爱吗？

简短些，信还是不信？

你还需要爱吗？

你打算到哪里去寻找？

你很迷茫吗？

别着急，迷茫的也不只是你自己。

你想寻找一个世界的出口是吗？——不好意思，这个世界

本来就是个空幻的城堡

和不存在的迷宫。

十、

我们的忧虑

无关紧要。这个时代无关紧要。这个国家和民族无关紧要。

独立、自由与尊严

无关紧要。

毕竟，也许，可能

一切还来得及。

最优秀的医生说，

当病无法医治时，那就只有依仗你自己的身体。

死神还很遥远，

幸福却是近在咫尺。

端起酒杯来吧，朋友，

请接受我美好但并非是

那么特别真诚的祝福——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让那些烦恼和忧愁见鬼去吧！

至少我们拥有这短暂快乐的一天，至少我们还能转身

去避开那燃烧的火焰，

至少我们还能闭上双眼

装做一切都看不见。”

2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