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命宝贵,还是贞洁重要？

是生命宝贵，还是贞洁重要？

——读张承志的《黑骏马》后感

昨天晚上我花了三个小时，细致地把张承志的《黑骏马》重读了一遍后，心潮澎湃。于是编写一个短讯——假设你的爱人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怀了不是你的孩子，那么，在你认为是新生命宝贵，还是女人的贞洁重要？——同时发给五位已婚的男士。而后他们回复的信息出奇地一致，都是认为应该扼杀肚子里即将诞生的生命，而保全女子的贞洁。于是我把信息改动了一下，发给另五位已婚的女士：如果你们是那一位女子，你们应该怎么办？得到的又是五个相似的回复：应该打掉，但死去的孩子会造成母亲一生的创伤和痛苦。是不是女性天生就有着一种不可分离的母性？母性是随着生命而成长的，在她们面对日后的怀孕、分娩而完成了女性的神圣的任务以后，更体会到母亲的伟大。母亲如此，母亲的母亲也是如此，她们在对后代的教育很明显地区分了这一层，所以女性总会把慈悲和怜悯发挥得淋漓尽致，这是一代代人繁衍的脚步。面对需要扼杀骨肉里正在成长的生命体，她们感觉到有难辞其疚的负罪感，怀璧其罪？当然在现今社会人际关系日益复杂，人们总会面临着社会的形势和压力而抉择出最有利于自身的答案，尼采说过，人性是自私的，总是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而母亲的天性在此却不能幸免地发挥着她的作用，于是有眼泪，有心痛，有悲欢离合，而对于一个新生命的夭折，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概念？

张承志的《黑骏马》把矛盾建立在这里。当白音宝力格带着缺憾、创痛、懊悔和内心的疚歉重临这片草原，他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年少气盛的他在追求高尚的文明和事业的高峰的决定下，把一样九年以后才获释的最宝贵的东西遗留在这片草地里。他要寻回她，他要呵护她，他要弥补这九年的空缺……他的步伐是沉重的，心情就似他儿时的歌子钢嘎哈拉，而令他完全料想不到的是，他竟有一天会走进这高亢、悲怆的歌曲中，岁月的吻痕一点点地累积成为了歌词。写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钢嘎哈拉这一匹马，这是一匹通体浑黑的骏马，从它的出生便和宝力格一起成长。在我看来，作者写到这样的一匹马儿或者是想表现为宝力格自己，那是一匹有着宝力格的思维和影子的马，而在九年后宝力格再次骑上它的时候一点儿也认不出他，却在一个牧人的口中再次重新认识它。宝力格走远了吗？还是改变得太快呢？那些儿时的梦想和承诺的回忆透着一串串地马碲的嘟嘚声渐渐响起，开始了他寻找索米娅的路……

对索米娅的描述，作者是细致、小心奕奕的。她是一个带有灵性的人物。在宝力格十五岁以前的索米娅，仅限于拥有甜美的声音和温柔的心。而一但到了十五岁，这意味在蒙古的孩子长成了大人，对异性的观察眼光就完全发生了改变，截然不同了。“她脱去了臃肿的袍子穿着一件奶奶穿旧了的显得窄小的雕皮薄袍，紧束的腰带立即勒出了她躯体的曲线……”很显然，这是一种崭新的情素和触觉的盟芽，纯洁的、神圣不可侵犯，而宝力格与索米娅显然对这种情绪的驾驭显得不知所措，而感觉是美好的，有渴望的姿态呈现，所以他们在努力地呵护着这颗盟芽的种子，希望有朝一日能长成参天树。直到宝力格要到城里参加养殖的培训时，他俩一同坐在送羊皮的车上，在草原壮丽日出中他的索米娅变成了通红通红的，妩媚的时候，他看到的是金色的索米娅和一双燃着火花的喜悦的星眸，这火花攸的一声燃亮了宝力格心中的爱的种子，爱情的暴发就如日出的霞光一样喷发着强烈和热情，在这个富有知识和文化的小伙子心里，爱情是多么的圣洁，多么的明亮，那是不能容忍有任何黑影和暗斑存在的感觉。

“哦！去他的圣洁！”我想宝力格可能现在是这么想的。如果让他重回当年，他一定不会在心爱的索米娅受到伤害的时候离她而去，他一定不会丢下养育他成人的白发奶奶狠心地离开这哺育他的草原母亲，他一定会在这个家最需要他的时候挑起担子，显现出他的力量。这

是他作为白发奶奶唯一的男丁而最应该做的事，就正如他父亲当年把他送到白发奶奶的怀里时，他就是她的宝贝宝力格，他就是她的希望一样。他就是她的半个儿啊！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在她监终的时候未能见上一面，更不用说扶灵送孝了。当宝力格走到那天藏的山沟沟，他是怀着负罪的心虔诚膜拜的，然而却得不到恕罪的启示，于是索米娅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索米娅正如宝力格所形容的，有着星眸一样的双眼，她有着母性一样的光辉的灵魂。草原母亲养育了千千万万的牧民，索米娅对生命的尊敬，就如同草原母亲的奉献，带着最慈悲怜悯的心性。虽然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性而言，强暴是痛苦的，心灵是剧痛的，然而，有什么比得上一个生命的诞生来得宝贵？那是一个希望，任何一个母性的人对此都是虔诚而勇敢的，即使她承受着流言蜚语、承受着心爱的人的不信任和怀疑。从这一点看来，索米娅无疑是深受白发奶奶的影响和教育下，成长为一名完全的草原母亲，闪烁着母性的光辉，这从宝力格得知此事后与她挣执，她的言语和行为中得到强烈的表现。她高声抗议：“松开手！小心我的孩子！”并且用力地在宝力格的手背上咬了一口，直到宝力格因为不愤绍事者不受法律的惩罚而和对方打架，在发泄完悲愤以后却听到索米娅在为未来的孩子准备衣裳等，细致地刻画了一个从女性脱变到母亲的过程，作为像索米娅一样的母亲，痛苦是可以忍耐的，仇恨是可以克制的，唯有对生命的热爱是无止境的，这是唯一能让她们在摹上生存的最大的能量，正如白发奶奶抱过她们祖孙四代一样。

白发奶奶就是草原的母亲，她和任何一位母亲没有什么分别，是伟大和包容的，是对生命不离不弃且契而不舍的。即使她亲手抱上四代人的悲哀也豪不退缩，仍然这样执着地向往生命的诞生。在书中对白发奶奶的几句言辞是深刻而透彻的。例如有一处描写她得知宝力格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而要拿起武器复仇的时候，她轻轻地夺下那复仇的工具，安慰他道：草原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至少可以知道索米娅能生育，这不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吗？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多么广阔的胸襟，她是一位像草原一样的母亲，守护身后的每一个生命体。又例如她不顾别人的劝告，执意带大先天不足的索米娅的女儿其其格的时候，这一种母性再一次发挥出她的光辉。无论其其格怎样像炒菜勺一样的弱小，无论草原上的人们怎样议论她的其其格，她总是一再强调：这是一条命啊！命！我活了七十多岁，从来没把一条活着的命扔到草摊上……正是这种视生命如圣旨的精神保存了她的第四代的生命。而这老人的一切一切，是宝力格通过一位汉族人的小老师口中得知的，当这位小老师以崇敬的语气复述事情的始末的时候，宝力格的心情是沉重的，我认为作者觉得宝力格没有资格评论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他在白发奶奶的心目中不是孝子贤孙，而通过别人的旁述来体现出她伟大的人格。

文中另有一处让我难以理解的是，白发奶奶唱着的那一首钢嘎哈拉的歌子，长调十分空旷，悲凉，时而深沉，时而高亢，婉转疾行。在初读的时候我以为它仅仅是为了引出钢嘎哈拉这一匹草原的黑骏马，而后来我隐隐觉得不只有这些，广袤的草原孕育着真实，静夜的星空点缀着草原的浪漫，而歌声则诉说了一切……草原的人民是带着浪漫而诞生的。谁的骨子里不带有一点浪漫的基因？然现实的残酷，生命的流放，人性的扭曲，浪漫也只能凭歌寄语了。宝力格在远离爱情的九年以后重归草原，踏歌而行，必已深谙歌中的意义。而另一种意义在索米娅的身上体现得更明显：等你真的走遍了锡林高勒和全部草原以后，你会像奶奶唱的那样，骑着你的钢嘎哈拉回到这里，来看看我吗？索米娅坚守着这个承诺直至白发奶奶的过世后最终不得不放弃，生活艰辛如她，索米娅选择了更适合她的生活方式。然骨子里的浪漫哟！你能隐藏在何处？就让她把感情暂时寄存在黑骏马身上吧，寄存在其其格那理想的“巴帕”身上吧。寄存在白发奶奶养育她一样养育着她的孩子们身上吧。而从全书最后索米娅对宝力格的独白中，让我们更进一步地体现到她，一位草原母亲，就像她的白发奶奶一样的灵魂的定格和母爱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