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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猴的把戏:动物学家眼中的人类关系

Games Primates Play 电梯里的大多数行为都不是理性思考的结果,而是针对这种

场景的一种自发的、本能的反应。

电梯困境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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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居人的遗产

在1980年布莱恩·德·帕尔玛导演的电影《剃刀边缘》(Dressed to Kill)中,有一个极为恐怖的场景。由女演员安吉·狄金森扮演的剧中人物凯特·米勒站在电梯里,打算去七楼。就在这时候,电梯停了,门打开了,一个戴着女人假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披着黑色的风衣。这个男人就是杀手,他的手里捏着一把剃刀。凯特伸出手来想要保护她的脸,但是杀手挥舞剃刀划伤了她的手,然后不停地用剃刀砍削,直到电梯到了底层。有两个人按了电梯按钮,重新把电梯的门打开,结果他们发现了地板上凯特的尸体,满身血污。

在很多电影里,跟其他密闭的空间相比,似乎越来越多的人都是在电梯里被谋杀的——也许淋浴室是一个例外。而在现实生活中,普通人成为电梯里致命袭击的受害者,这样的概率几乎等于零。不过,当人们一起搭乘电梯时,他们对待别人的方式依然表明人们对于自己的人身安全有着严肃的关切。如果电梯里很拥挤,那么每个人都会静静地站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地板、他们的手表或者电梯的按钮,就好像他们从前没看过这些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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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一样。如果是两个陌生人一起搭乘电梯,那么他们会站得尽可能的远,避免面对面地跟对方有眼神接触,避免做出什么突然的动作或一不留神发出声响。

你也许会认为,电梯里陌生人的这种举止只是为了在一种尴尬的社会场景中表现得礼貌一点,而真相却是:电梯里的大多数行为都不是理性思考的结果,而是针对这种场景的一种自发的、本能的反应。被人袭击的威胁并不是真实的,但因为我们的大脑认为危险是存在的,所以我们会即时启动自我保护的行为。电梯是一种相对晚近的发明,但是电梯导致的社会性威胁却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要知道,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靠近其他人,这样的情形已经在人类历史上反复发生了无数次。

想象一下,旧石器时代的两个穴居人顺着一只成年熊的脚印来到了一个又黑又暗的洞穴里,这个洞穴跟电梯差不多大小。结果,洞穴里并没有熊,只有一个饥饿的穴居人,他恶狠狠地挥舞着手里的木棒。显然,在这样充满危险、令人棘手的场景中需要一种退出策略。在旧石器时代的日常生活中,杀戮是一种退出社会性棘手场景的可被接受的方式;这种方式就像我们为了早点退出一个晚会,告诉别人说自己跟医生约好要明早会面,只不过后者更温和而已。在这样的山洞里,其中一个穴居人用木棒攻击另一个穴居人,要是击中了对方的脑袋,这位倒霉的穴居人可能就挂了。有时候,作为不速之客的穴居人可能会碰到自己同类中的异性,这就像是天上掉馅饼,命运给他安排了一个繁衍的机会。不过,如果这位闯入者遇到的是跟自己一样的同类,就比较倒霉了。同样,当一群乌干达黑猩猩碰上另外一个群体中的某只雄性黑猩猩时,它们将割开对方的喉咙,撕裂对方的睾丸——为了防止它可能活下来,也为了防止它有任何未来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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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的雄心壮志。

我们的心灵由这些穴居人进化而来,而他们的心灵则由他们灵长类祖先的心灵进化而来,这些灵长类祖先长得跟黑猩猩差不多。虽然我们的某些心理能力似乎在进化史上出现得比较晚,属于比较新的能力,比如抽象思维的能力、语言能力、爱和信仰的能力,不过在面对可能具有危险的社会场景时,我们大脑的应对方式没有任何新意。身体受伤之后我们会感觉疼痛,这种反应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什么改变;同样,面对社会性威胁的时候,灵长类的大脑做出的反应也没有多少变化。恰恰相反,在这个领域里,进化过程格外的保守。虽然早在2500万年前不同灵长类的祖先就已开始分道扬镳,但是人类、黑猩猩甚至猕猴的心智都依然保留着最初设计图的痕迹。

对于今天的科学研究来说,人们在电梯里的行为表现已经不再是一个流行话题了,不过这一话题曾经在20世纪60年代风靡一时。1966年,一个名叫爱德华· 霍尔(Edward T. Hall)的人类学家出版了一本书,名叫《隐藏的维度》(The Hidden Dimension)[1]。霍尔在这本书中写道,当一个人侵入其他人的个人空间时,所有的麻烦都会随之而来。根据他的观点,个人空间就像一个看不见的肥皂泡一样,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着它。这个肥皂泡的半径可大可小,取决于他所处社会的个人规范或文化规范。霍尔认为人类的个人空间可以等同于动物的领地;个人空间被侵犯很容易引发攻击性反应,这代表了一种试图捍卫个人领地的意图。

自从《隐藏的维度》出版以来,我们对动物行为已经有了很多了解,

[1] Hall (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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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把人类个人空间类比成动物领地的隐喻就不再有用了。灵长动物中的领地行为非常罕见,而大多数的领地行为也只局限于跟人类关系较远的物种,比如狐猴(lemur)或新世界猴(New World Monkeys)。此外,与领地性动物保护它们的家园不同的是,人类并不会以攻击的方式捍卫个人空间,即那个围绕着自己的看不见的肥皂泡。取而代之的是,一旦潜在的危险分子靠近自己,我们会采取措施,保护自己不受暴力威胁。靠近一个人显而易见地会增加被攻击的可能性,尤其在对方是一个陌生人的情况下。科学家们以其他灵长类为对象,对极为贴近另一个体跟遭受对方侵犯风险的关系进行了研究,这些研究对象也包括不捍卫自己领地的物种如猕猴和狒狒;科学家们已经深入地理解了两者的关系[1]。人类的心智和非人灵长类的心智之间存在进化上的连续性;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事情已经变得很清楚:在搭乘电梯时,假如有其他人在场,个体对他们的反应仅仅是为了应对被攻击的风险。

在有限的空间里,因为非常贴近陌生人而引发的种种威胁之中,被一个丧心病狂的杀手用刀片划来划去的危险不是唯一需要人们关心的问题。因为预感有危险而产生的焦虑对我们的身体健康会有损害,这种损害可以像身体受伤一样严重。搭乘电梯时,人们有时候会表现出应激行为:即使不痒他们也会挠头,他们捏自己指甲周围的皮肉,或者他们会强迫性地检查自己的手表,即使他们知道当时是什么时间。跟被持枪歹徒抢劫相比,电梯里的压力是相对温和的,但两者之间的差别也不过是一个程度轻重的问题。就像我们的内心都知道被人攻击是危险的因而会采取措施避免它的

[1]有关包括空间接近性在内的灵长类动物攻击行为起因的论述,请参考Higley(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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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一样,内心也知道应激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好事,因而也准备去处理这些麻烦。这一情形对于与陌生人一起搭乘电梯的独立个体来说的确如此,对于关在一只笼子里的猴子们来说也是一样。

战,还是不战

想象这样一种情景:有这样一只猕猴,它常常花上好几天时间跟自己的同伴在丛林中漫游。突然之间,它就被一个本科生关进了一个小笼子里,因为他急于发表一篇跟猴子行为有关的科学论文。这个雄心勃勃的学生接着把另一只猕猴关进了同一个笼子里,他自己就在旁边等待着,观察着。

猴子之间发生激烈战斗的风险非常之高。猕猴社会的规则是这样的:每当有一只猴子非常靠近另一只猴子时,它们就会迅速地又抓又咬,这样

图1.1:电梯困境(卡通图片来自Jason

Love。“如果电梯坏了导致我们出不来,

为了活下去,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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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形非常普遍[1]。此外,空间的限制是为了防止猴子在战斗开始之后打退堂鼓,溜之大吉。因此,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攻击是很容易被激发的。而一旦启动,攻击也就很难停止下来。

如果两只猴子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那么它们之间进行激烈火拼的可能性就会明显增加。猕猴不喜欢陌生的同伴,除非对方是一个可能的性伙伴,否则陌生猕猴的存在通常都会迅速地引发敌意反应。还有——正像我们下面将要看到的那样——虽然两只猴子可以共同努力以降低它们之间的紧张局面,但是彼此素不相识的现实让它们很难掏心掏肺地携手合作。对于一起搭乘电梯的两个陌生人来说,他们在内心里都会悄悄地做一道简单的算术加法题:陌生人+有限的空间=麻烦。于是,某种情绪警报会立刻响起,就像当我们用手指去触碰火苗,会马上感到疼痛一样。

既然在有限的空间里发生冲突的概率如此之高,那么为什么无论是猴子还是人类都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立马开打呢?

面对自己的同类,无论他们是陌生人,是朋友,还是家人,人类和猴子都善于跟这些同类进行斗争。不过,斗争的频率以及斗争的场所绝不是随机而定的。无论我们是在公园里挑战一个军官跟他决斗,还是在高中学校背后的黑暗小巷里跟当地的混混互殴,这些对抗的后勤事项都提前经过了精心挑选。做出这些细节安排,通常是因为这种安排会给自己带来不少好处,比如出其不意地袭击对方,避免被人报复,如果被打败就将可能的损失减到最低,或者从其他人那里得到支持和保护。

对于陷在电梯里的人或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的猴子来说,这些好处它们[1]有关猕猴的更多信息,请参考 Maestripieri(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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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也得不到。在这些场景下,既不存在胜利的保证,也无法控制失败的代价,倒是很有可能两败俱伤,而且伤得很惨。在猴子和旧石器时代的穴居人当中,就像在现代人当中一样,总有一些倒霉蛋在一个错误的地点作出跟人打斗的错误决定。当然,自然选择并不会犒赏他们。在我们人类和其他灵长类动物的进化史上,有的人可能拥有这样的基因倾向,他们不会在错误的地点跟其他人在冲动之下进行打斗;相比那些不问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的同伴,他们会活得更长,留下更多的后代。结果,这些聪明个体的后代就从基因上遗传了允许他们在电梯里或在笼子里避免打斗的行为策略。这些行为策略在灵长类动物的进化史上出现得非常早,而且已经成功运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于是自然选择让这些反应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在我们灵长类的心智中。

事实证明,当两只猕猴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时,它们会想尽办法避免发生打斗。它们或小心翼翼地移动,或装作对对方无动于衷,还会抑制任何可能引发攻击的行为,这些对于解决笼中相处问题而言都是很好的短期策略。那些猴子会静坐在角落里,避免任何的随机运动,因为即使一个简单的触碰都会被理解为恶意行为的开端。相互之间的目光接触也是危险的,因为在猴子的语言中,凝视就是威胁。猴子们会望着天空或望着地面,或盯着笼子外面一些虚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静坐或装作漠不关心都已经不能继续控制局面了。紧张已经在两个笼中囚徒之间产生了,它们中的一个或迟或早总要发怒。为了避免这种迫在眉睫的攻击,同时为了减少应激,它们需要借助于沟通的举动打破坚冰,同时一只猴子有必要让另一只猴子明白自己没有意图伤害它,伤害本身也不会出现。猕猴通过露出牙齿来表达恐惧或友好的意图。作为人类微笑行为的进化先驱,这种“呲牙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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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要是被对方明确接收到了,就能发挥出类似于理毛行为所具有的作用。其中一只猴子帮另外一只梳理皮毛,打扫卫生,轻轻按摩皮肤的同时吃掉上面的寄生虫。这一行为可以让另一只猴子放松,平静下来,因而从根本上消除了擦枪走火的可能性。所以,如果你是一只猕猴,发现自己与另一只猕猴同时被困在一个小笼子里,你就知道该做点什么了:露出你的牙齿,开始给对方理毛[1]。如果你是人类中的一员,发现自己跟另一个陌生人一起搭乘电梯,从理论上说你可以跟猕猴做同样的事情(或对人类而言的同样的事):微笑和闲聊。

然而,真正要做的时候,事情通常要比上述描写更复杂一点。

电梯困境

当走入一个拥挤不堪的电梯时,你可能没有太多行动的选项。通常情况下,你会转身180度,面朝电梯门站立,背对着其他人。每个人都静静地站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相比之下,进入只有一个陌生人的电梯里是一件更棘手的事。你应该承认另一个人的存在吗?假装冷漠是危险的——私下里你可以采取这种做法。你应该微笑说一些愉快的事吗?要是这种友好的提案被人误解或不受欢迎怎么办?你应该趾高气扬盯着那个陌生人,以便让他明白谁能够在一场潜在的冲突中获胜吗?要是那个家伙非常生气,变成了怒

[1]有关露出牙齿和放松理毛,参见Maestripieri(1996)和Schino et al.(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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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猴的把戏010气冲冲的绿巨人(Incredible Hulk)怎么办?对于住在高楼大厦较低楼层的人们来说,这是他们每个月上班路上必然会遭遇的困境。他们走进电梯里,很可能会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前一段时间,我碰巧住在芝加哥市一座公寓楼的二十层,在那里我不仅可以俯瞰密歇根湖的美景,还拥有绝佳的机会观察人们,看他们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相遇时会怎么做。每天早晨,电梯在运行的过程中至少会在我的楼层那里停一下,搭上一个等在那里的客人。那个公寓拥有两千多个房间,因此每天早晨我都会遇到自己以前没有遇到过的人。观察人类的行为是我的职责所在,因此我情不自禁地留心观察这些陌生人如何行动,并把观察结果放入我的心理档案中。

下面描述的就是一次典型的人际互动。电梯停在了十五层,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了电梯里,他胡子拉碴,穿着汗衫。这个陌生人以极快的速度扫了我一眼,然后开始看着电梯的按钮面板。我已经按了下到一层的按钮,而且它是唯一一个亮着的按钮。大概两三秒钟过去了——这个时间足够长,从而容许他做出某个决定——那个陌生人继续按了一下下到一层的按钮,后退了一步,站在一个角落里继续盯着布满按钮的面板。不言而喻,对我来说,这个陌生人的行为事出有因,不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按钮已经亮着,而他那样做也不是出于习惯。很明显,他看到了按钮面板,还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次故意按了一下下到底层的按钮。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下面是我对这一场景的思考。不可否认的是,这个陌生人和我都意识到了彼此的存在。通过再次按下按钮,这个陌生人拒绝承认我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意识的个体——这样的个体拥有自己的目标(到达底层),也会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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