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说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

上班打开网络，新浪网上一则新闻赫然在目，标题是“德国汉学家称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心想怎么现在外国专家也不持公道，玩起我们国内一些酷评家的伎俩来了呢？但细细看过之后，却不禁为之郝然，不知说什么好了。因为人家说的句句中的，并非只是哗众取宠放空炮。

这位德国汉学家名叫顾彬，他是在接受德国权威媒体“德国之声”访问时说这番话的。姜戎小说《狼图腾》，在国内红极一时，受其影响一所中学不是还立了一尊群狼雕塑，向学生灌输弱肉强食的狼文化吗？但顾彬却说，“《狼图腾》对我们德国人来说是法西斯主义，这本书让中国丢脸。”而对上世纪末在国内红极一时的“美女作家”，顾彬也不感冒，认为那“不是文学，是垃圾”。读者诸君可听好了，这个“垃圾”的桂冠是专门给“红极一时”的所谓“美女作家”们戴的，并没有把屎盆子扣到全体中国当代作家头上。新浪网这则新闻未免有炒作之嫌疑，当然为是另一码事儿，这里且按下不表。

顺着这个链接往下走，我又看到北大曹文轩教授对当代文学的批评。每年的初、高中语文课本的入选作品，曹文轩都参与编选和咨询工作。他表示，他本人非常希望有当代文学作品入选。但当真地挑选时，适合中学生健康阅读、有人文精神和艺术美感的作品几乎没有。为什么呢？他说，近年来，追求“粗鄙化”的作品泛滥成灾，而成人文学的这种趋势，给青春写作树立了不好的榜样。有非常多的年轻作者比如张悦然，阅历不深，也热衷写人的变态心理和行为，让人读了非常不舒服。甚至一些成名于80年代初的老作家，为了晚年能够跟上形势，也号称自己的作品每一章都有两三个小高潮，用官场加情场的堕落诱惑读者，价值观念混乱，看不到“美的力量”。

如果说顾彬作为一个外国汉学家对我们难免隔岸看山、隔靴搔痒的话，那么曹文轩教授的批评就不能不让我们认真想一想了。据说我国每年都要出版不知几千几万部长篇小说，但大多数却不是我们迫切想看的、有些还我们这些有文化的看不懂，看懂了“让人读了非常不舒服”也不在少数。你想那些形形色色的变态文化、酷刑文化、娼妓文化的毒液，谁敢灌入孩子们纯净无邪的幼小心田呢？把金庸的小说选入小学课本怕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吧？起码这里面还有点真善美的影子。我是多么怀念童年时读到的冰心的《再寄小读者》、杨朔的《漓江山水》、巴金的《海上日出》啊!

平日很少看电视，昨晚回去晚了，睡不着打开电视，正播放一个叫“论坛”的谈话节目，主题是回望英雄，两位嘉宾，其中一个是当红学人孔庆东。孔先生中式小袄，胖脸短髭，谈笑风生，酣畅淋漓，幽默犀利，切中时弊。看完节目我记得最深刻的一句话就是，从宋元到明清，中国的知识分子一直处于失语状态，精神日趋委琐。至辛亥革命、至五四运动，才重新焕发激扬蹈厉，意气风发之势。鲁迅无疑是其中最为杰出的代表。但是鲁迅今天的命运也似乎不怎么妙，成了一些所谓知识分子嘲讽的对象，韩石山好象就说鲁迅学问不如胡适，也不如胡适们长得好看和聪明。孔庆东说，现在的知识分子其实都太聪明了，但却失去了中国士大夫最可宝贵的迂直和勇气。

说实话，我在确定这篇文章的题目时，是有点情绪的，“凭什么说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其实，顾彬并没那么说，但是，却有比“垃圾论”更严重的批评。他说，“德国到处都有作家，他们代表德国，代表德国人说话，所以我们有一个德国的声音，但是中国的声音在哪里呢？没有，不存在。中国作家胆子特别小，基本上没有。鲁迅原来很有代表性。现在你给我看看有这么一个中国作家吗？没有。”

1927年2月鲁迅先生到香港，为青年会作了题为《无声的中国》的演讲，一上来就说，“浙江，陕西，都在打仗，那里的人民哭着呢还是笑着呢，我们不知道。香港似乎很太平，住在这里的中国人，舒服呢还是不很舒服呢，别人也不知道。”有痛苦想喊疼的，没文化喊不出来；会说话的“知识精英”们却又宁愿谈苍蝇蚊子也不愿说破麒麟皮下的马脚。于是我们

身处的只是一个“无声的中国”。

韩愈夫子说，大凡物不平则鸣。专制时代知识分子想鸣要冒掉脑袋的危险，鲁迅的处境就是这样；“文革”时代，也还是要“不怕离婚、坐牢、杀头”才行的。现在政治清明了，允许你说、要求你说，反而谁也不屑一说了，大都热衷于关起门来写宫廷秘史，写深夜高潮，写变态人性，连初涉人生的少年作家都在大写性爱体验，连八十年代成名的老作家也不甘寂寞粉墨登场。中国的农民的生活况是什么？我们的父母在想些什么？官场的腐败、社会底层的艰辛，谁来为之呐喊，谁来为之呼号？顾彬说，“现在你给我看看有这么一个中国作家吗？没有”，一个没有，当然有点绝对，但起码不多却是事实。

这几年，总有些人或放言要勇夺诺贝尔文学奖以雪国耻，或断言中国作家之所以没有如愿不是外国人不懂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就是心存偏见，其实这都是自欺欺人、痴人说梦。您想，连最简单的做人做文的道理都参不透，就是赏他一个一吨重的金奖，又能有什么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