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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论信息主义的若干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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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论信息主义的若干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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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论信息主义或信息主义本体论是以信息为基石而建立起来的一种本体论,在本体论上坚持信息主义的哲学主张有多种表现,其中语言主义是其原初表现,另外三种最主要的表现有:一是在本源论意义上坚持信息主义,以“万物源于比特”为最典型的代表;二是认为信息比物质更实在;三是将信息作为解释事物变化的终极原因。本体论信息主义是哲学本体论的一种新形式,

但迄今还缺乏足够的说服力与合理性。[关键词]信息;本体论;信息主义[中图分类号]B01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 (2011)03-0043-09

峰(1956—),

男,中国青年政治学院科学与公共事务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科技哲学和信息哲学。(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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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上有各种本体论主张,信息主义本体论或本体论上的信息主义是一种较为晚近出现的本体论,抑或是一种新的本体论。在本体论上主张信息主义也有不同的表现,主要是基于对“本体论”含义的理解不同:有的在世界的本源论意义上,主张信息是万物的来源;有的在世界的本质论意义上,主张一切皆信息;有的在实在论意义上,主张信息的实在性或信息比物质更实在;有的在目的因意义上,主张信息是一切变化的终极原因。凡此种种构成了本体论信息主义的不同侧面,需要加以具体的分析和研究。

一、本体论信息主义的原初形式:语言主义在将信息视为世界基石的智力探询中,有一种早就表现出来的形式,那就是将语言作为万有的根源。

由于语言是信息的最主要表现方式,是最典型的信息装置,也是人类最高级的信息活动

形态,因此对语言的崇拜所形成的语言主义,也可以说是信息主义最主要的表现形式,同时也可以视为人类文明早已有之的智力成果。中国的老子提出“道生万物”,后来的理解颇多分歧,但其中的一种理解是将“道”

理解为“word ”,即作为言语行为的“道”,如果这样去理解“道生万物”

,显然就有语言派生万物的本体论思想。古希腊哲学中也有大量类似的思想,如毕达哥拉斯的“数生万物”,严格地说“数”也是一种语言,一种特殊的数学语言,或者用今天的话来说是携带数量信息的符号,如果这样关联,那么“数生万物”无非是一种特殊表达的语言派生世界的语言主义观点。古希腊哲学在本体论上的最高成就就是“是论”(或“存在论”)的形式,即关于“Being ”的哲学理论的形成,这种理论将“是”动词作为所有存在现象之所以出现的根源,即所有作为“是者”的存在现象都是“是”

这个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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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是其所是”的过程“是”出来的,从语言的角度,就是作为不定式的“是”获得自己的宾词、从而形成一个完整句子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万有即世界的形成过程,无非是能动的“是”动词的“造句”过程,即语言的一种展开过程,其中无疑体现了语言主义的本体论立场。

在西方文化的精髓《圣经》中,更是可见这种语言创世的思想。“神造万物”的直接体现,就是神的话语造出万物,以“神说:‘……’事就成了”的方式而完成,即所谓“话一出,事就成”。“话”是思想的载体,信息是思想的显现,话中的信息成为世界万物的始源,信息的神圣性由此具备,这种神圣性就是对于万物的创造性。

在《新约》中,也是将word作为一切的开始。如果采用《约翰福音》的做法,把词(word)当做一切的开始,也就是说,词不是对事物的命名,而是借用肯尼斯·伯克的话,事物是词的符号。现实不是已知的,不是独立于语言的人类存在,语言也不是现实苍白的折射。相反,是传播——

—简言之,通过符号形态的建构、理解与利用创造了现实,并使现实成为一种存在。现实是由命名系统创造的。[1](P13)

“话一出,事就成”还可在今天的语言哲学中“以言行事”那里找到呼应。语言哲学家奥斯汀在1955年《论言语所为》一书中提出了“言语行为”理论,他认为一直以来哲学家们认为陈述句或者“描述”某种状态,或者“陈述”某个事实,因此陈述句要么是正确的,要么是错误的。他认为这种真/伪陈述的假设是一种为时太久的二元对立。为了消除这种对立,奥斯汀引入了另一对概念来进行重新分类,即表述句和施为句。进一步看,所有表述句其实都是隐形施为句,因此所有的句子都可以被看做施为句,亦即能够在最后产生实际的效果。语言如果具有以言行事的功能,就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可以“创造”现实的力量。

将语言的这种以言行事功能如果静态地本

体论化,就成为本体论上的语言主义,即在本体论上认为语言决定世间的所有一切,决定世界的存在。早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就持这种语言决定论的本体论立场,他认为在“是什么”的背后,不是我们所感知的世界,而是我们通过话语建构的世界。我们的措词以及我们的思想通过赋予我们(认为)的感觉所认识的世界以外在的形式,从而造就了事物本身。[2]洪堡特的语言主义进一步认为:“没有语言,就不会有任何概念;同样,没有语言,我们的心灵就不会有任何对象,因为对心灵来说,每一外在的对象只有通过概念才会获得真实的存在。”[3](P33)按照洪堡特的理解,语言是在先的、基础的、独立的、能动的,语言“是一种创造活动”:语言首先创造概念,通过概念使外在事物成为“真实的存在”,因此语言是事物存在的基础。概而言之,语言不是产物,而是实体即本原。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说:“真实世界是不知不觉地建立在该族人的语言习惯之上的……使用不同语言的各社会成员所生活的世界是多种多样个许多世界,而不是具有不同标志的一个同样的世界。”[4]P34)在这里,萨丕尔显然把语言符号看成了决定真实世界的东西,把语言符号的差异看成了造成真实世界之差异的根源。语言学家索绪尔也认为,因为“概念”即“所指”是语言所创造,概念又赋予外物以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说,语言创造了事物,语言对事物来说是在先的、第一性的,语言的界限就是世界的界限。伽达默尔则提出:世界只有进入语言才是“世界”。于是语言对于我们意味着,它所给予的对象不仅仅是这个事物与另一个事物,而是整个世界、整个存在;同时它给予人—种对世界特有的态度和世界观,然后在每一种世界观里都隐含了世界自身的存在。

总之,语言主义本体论的核心观点,就是认为语言决定世间的所有一切,决定世界的存在。语言首先创造概念,通过概念使外在事物成为“真实的存在”;语言“不是事物本身的模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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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事物存在的基础。

二、本源论意义上的信息主义:万物源于比特

本体论信息主义在今天更多的是直接将“信息”而不是它的某种载体作为世界的基石,这首先体现为“本源论”意义上的信息主义。

我们知道,本体论的一个侧面就是“本源论”,通常是要对世界做出终极解释,找出万物的根源,作为这个意义上的信息主义本体论,就是视信息为万物的本源,将万事万物的本质都归结为信息:“一切皆信息”,这就是所谓本源论意义上的信息主义,它以物理学家惠勒所提出的“万物源于比特”为典型代表。

约翰·惠勒(John Archibald Wheeler)曾经与著名物理学家玻尔共事,提出了核分裂理论,后来又与自己的学生理查·费曼(1965年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改写了电磁理论,并提出时光回溯移动的构想,他的研究为20世纪下半叶物理学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作为一个物理学家,惠勒也颇有哲学旨趣,他对物理学中的终极问题、具有哲学性质的“存在之谜”很感兴趣,并形成了三个不同时期的思想进程:第一个时期认为一切皆粒子,第二个时期认为一切皆场,第三个时期认为一切皆信息(Everything is Information)。第三时期对他可以说是开创了一种物理学哲学意义上的从“物质本体论”向“信息本体论”的转向,某种意义上开启了物理学的新方向。他对此论述道:“宇宙及其包含的一切(its)可能来自无数的是-否选择实验中……我们可能永远也不能理解量子这个奇怪的事情,直到我们理解了信息是如何成为实在的基础。信息可能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世界。可能正是它构成了世界。”[5](P340-341)或者也可表述为“万物源于比特”(it from bit)。Bit是信息论的创始人申农为信息命名的度量单位,后来在英语世界中比特就与信息同义。“万物源于比特”象征着这样一种观念,物理世界的所有单元(item),在根本抑或最基础的意义上具有非物质的来源和解释。也就是说,我们所说的实在,包括所有粒子、所有力场,甚至空时连续体本身,归根结底产生于是-否问题(yes-no questions)的提出及其所激起的仪器反应的记录,或归因于通过仪器作出的对是否问题(yes or no questions)的回答,一个个二值选择,即比特(bits),简而言之,所有的物质性事物,究其根源都是信息-理论性的(information-theoretic)。[6](P331)所以这是一个参与的宇宙。

“万物源于比特”的直观意义,就是指物质、实体等万事万物来源于以比特度量的信息。当然其中的“微言大义”也许还更丰富,如该文的翻译者田松就认为,“It from bit”的翻译有许多种,如被译为“有生于微”。此译得到北大朱照宣先生赞许,并提醒译者,“微”不仅有“微小”之意,亦有“无”意,如范仲淹名篇之“微斯人,吾孰与归”。当然从哲学关联性上,“万物源于比特”或许更为传神。故田松采取了这个译法。[6](P331)苗东升教授汇总了各种有关“it from bit”的译法,如除了“万物源于比特”外,还有译为“有生于比特”、“大千源于位”等等。他认为田松的译法“有生于微”更能使人理解其精妙之义,并且是一种生成论的科学表述,因为英文bit的原有含义是“一点点”,或“少量”。事要一点一点干,饭要一口一口吃。用英文表述这类命题都得使用短语“bit by bit”。把bit译成“微”,把惠勒命题译成“有生于微”,可以涵盖英文的这两种意义,既跟惠勒的另一命题“万物都是信息(Everything is information)”[7](P5)接轨,又可以跟中国传统文化衔接,体现了我们今天的认识既是对惠勒命题的继承和超越,也是对老子命题的继承和超越。他还认为,有生于微与万物生于信息是一致的,因为体现“微”这种存在状态之本质的是它的信息形态,其物质能量方面的属性可以忽略不计,事实上也无法计量。微就是头脑中一刹那闪过的某个念头,一种极易消失的信息,一种非零的无穷小存在。在那个念头闪现之前,新事物是完全的无,作为一种信息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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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就是作为新事物之起点的微。它只是一种寄存于大脑这种特殊物质载体上的信息形态的存在,一种“幽灵”般的存在,但它原则上不同于无,只要条件具备,就可能最终转化为一场重大的社会运动,或一项巧夺天工的新发明,或一个震惊世界的新理论,或一首流传千古的诗篇。因此微的存在价值或意义是代表某个未来系统的信息核,有了它,就有了生成该系统的内在根据。[8]总之,通过对其含义的曲折递进,最终可以达到本体论信息主义这样一个结论。

就万物源于“是-否”的比特来说,可以拿我们通常视为“物”的光子为例:令远距离光源装有起偏器,用以观测的光电探测器装有极化检偏器,现在我们来问这个是-否问题:是否计数器在特定的时刻记录到一声滴答?如果是,我们常常会说:“这是光子干的。”我们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光子在发射之前和接受之后都不存在,我们对光子“存在”的任何说法都不过是对一个原事实(raw fact),一个计数的夸大。所以,“被记录的是或否构成了一个不可分的信息比特。”[6](P331)通过给予“万物”以比特,量子将作为信息的物理学呈现在我们面前。所以,对于“量子何如?”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这样回答:“因为我们所说的存在是一个信息-理论性的实体。”“但是存在何如?万物即比特,是的;物理即信息,是的”。[6](P334)于是,信息以比特的形式表述,这个信息由观察-参与者——

—通过交流——

—建立意义,从过去一直到数十亿年(billenium)后的未来,如此多的观察-参与者,如此多的比特,如此多的信息交流,得以建立起我们所说的存在。这种万物生于比特的存在观,有可能从这个我们略有所知的物理世界,推广到解释我们几乎一无所知的实体(entity)。[6](P345)也就是说,物质不是世界的本质,信息才是世界的本原,信息是世界的原初存在形式,信息不需要以物质为载体;相反,物质是信息的派生物,世界先有信息,后有物质。

那么,作为信息的比特是万物的唯一来源吗?惠勒认为虽然不能这么说,但也否认不了万物源于比特的说法。“万物源于比特,不错;但是这个世界的其余部分也有贡献,这个贡献通过适当的实验设计可以减少,但是不能消除。无关紧要的累赘(nuisance)吗?不。整体所显现的证据是相互关联的吗?是。对‘有物源于比特’这个概念构成反驳吗?不。”[6](P340)于是归根到底,“所有的物理实体,所有的物,都来自比特”[6](P334),比特是意义建立中的基本单元(原话为“在意义的建立中,作为基本单元的比特……”),“把不可思议的巨大比特数结合起来得到我们所说的存在”[6](P348)。在万物源于比特的观念还没有被广为接受的今天,他不无殷切地将期望寄予未来:“是否会有一天,我们把时间和空间以及所有其他在物理学上得以区分的物理性质——

—乃至存在本身——

—理解为类似于一个自成信息系统(self-synthesized information system)的自生成器官?”[6](P346)

以上这些看法使惠勒成为最早宣称“现实的世界并非完全是物质的世界”的著名物理学家之一。他认为人们对宇宙的把握取决于观察行为,因而也取决于人的意识本身。其观点实际就是:有生于信息,信息是万物的本源;信息是有和无之间的中介。如果对此有所质疑的话,就如同《信息崇拜》一书所发出的感慨:“这真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宣言,好像单纯的信息可以拼凑出任何东西”,“上帝已被改头换面为宇宙计算机的程序编制者。”[9](P14)在苗东升教授看来,惠勒倡导的是一种信息一元论的本体论,应该称为“唯信论”,英文拟用Informationism,也可“全称”为“唯信息主义”。

三、实在论意义上的本体论信息主义

信息是否具有实在性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如果简单地一概而论地主张信息具有实在性或直接断言信息就是一种物理实在,就有可能成为一种实在论意义上的信息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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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细分,其实认为信息是实在的观点也分为不同的情况,有的是在定义信息时将信息与信息的载体视为同一的东西,于是因为载体的物质性和实在性而断定信息的实在性,有的则是侧重于认为信息的内容具有实在性,亦即关于实在的信息也是实在的,不仅如此,这样的信息还是比物质实在更加实在的东西。前者的典型代表是物理学家兰道尔(Rolf Landauer)的“信息是一种物理实在”,他说:“信息(数字或其它的)不是抽象物,它必定和某种物理表达相联系。”[10](P59)他从这种联系进而将信息最后归结为某种物理表达,信息于是就成为与载体相等同的物理实在。尤其是出现电信技术后人们以为信息就是信号,也是把信息当成了载体。苗东升认为,兰道尔把信息载体(如数字)当成信息本身,故走向了认为信息是一种物理实在的看法。[11]

但是,即使将信息与载体区分了,也会因为有的载体的物质性特征较弱,或者由于某些信息就被视为可以充当载体(例如小说的故事情节可以看作主题、文采、作者风格等信息的载体),而使信息具有较弱意义上的实在性。如苗东升否定兰道尔的上述观点时指出:信息载体是物理的,信息本身不是物理的。不过,他又认为兰道尔的看法提供了这样的启示:符号载体对物质依赖性的减少可能没有正的下限,随着科技的进步,信息载体的物质性或许可以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当信息载体的物质性可以减少到这样的程度时,信息或许就具有“接近”独立存在的特性?既然能够独立存在,当然也就是一种相对独立的实在了。由此,苗先生的观点也变相走向了信息可以或可能是一种“实在”的立场。他的“信息进化和信息载体进化原本是一回事”、“载体的层次划分同时意味着信息的层次划分,信息的层次区别可以归结为载体的层次区别,二者实质是一回事”等看法更印证了这一点。[11]也就是说,信息与载体在细节或

侧面上的不区分可能导致整体上的不区分。这种不分甚至可以简要地表述为“载体就是信息”(例如麦克卢汉的“媒介即讯息”就与此同义),于是载体的实在性就是信息的实在性。而当载体本身也被视为信息时,就潜含“信息是信息的载体”的主张,于是信息也就可以是实在的了。为了获得“实在性”的属性而把作为载体的物质说成是信息,等价于把信息说成是物质,实质是对信息的泛化,和“一切皆信息”的本体论信息主义达成了实质上的一致。

从载体的意义上理解信息的实在性,还可能因载体与信息之间区分的模糊性而过渡到认为信息本身具有实在性。例如当持解释学立场的德理达说“文本之外,别无他物”时,这里的“文本”虽然从字面意义上是载体,但德理达的实际所指则是其中的信息内容。又如当海德格尔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哪里有语言,哪里才有世界”、世界只有进入语言之中才成为“世界”、语言就是存在本身、语言具有它的真实的存在……从而表现出一种本体论上的语言主义时,这里的“语言”虽然也是严格意义上的语义载体,但实质所指仍然是语言的信息内容,因为作为物质载体的文本和语言符号在他们那里绝不可能有那么“重要”而“特殊”的本体论地位,否则他们就不过是在强调某种物质现象的重要性,就和一般的唯物主义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当他们强调的是这些载体所表达的信息内容时,才显示出了某种可归类为信息主义的主张,至少是在主张信息的某种形态时,才是唯一真实的、可靠的实在。

这种主张甚至包含着进一步的含义,信息不仅是实在的,而且是比其他现象更实在的东西,所以它是其他存在的基础。这种观点的古代表达形式是柏拉图的理念论(现实只是理念的摹本),现代形式则是鲍德里亚的“仿真比真实的更真实”。由此来看某些虚拟实在,它们“没有本源、没有所指”、不模拟任何“原型”,自足地构成了一种自我本体,它自己就是自己的原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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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还要真实。对作为一种特殊信息形态的虚拟实在的类似分析也包含了这样的旨趣,例如,认为它是“一种反过来改变普通实在的实在”[12] (P128),从而具有更重要的价值。日常生活中我们有时也会问:实在的东西是以实体的形式保存下来更实在,还是以信息的形式保存下来更实在?例如当一个人的肉体消亡后却能“万世流芳”的话,也是以某种方式显示了“信息比实体更实在”或“信息比物质更实在”的意味。而K.塞耶尔的“信息实在论”早就表现出这样的倾向。他认为,信息是比心理、物理更基本的一种实在,具有物理器官和心理功能的人是信息过程的产物,而且决定心理物理过程的根本因素是信息,因此控制论中的信息、反馈等概念适宜于描述心理事件和生理事件,它们是把心理学与物理学、认知心理学与神经科学统一起来从而建立科学的心身学说的基础。[13](Pxiii)

一旦持这样的主张,则世界的实在性就需要用信息的实在性来说明,或认为信息是统一世界的基础,物理的、有形的世界倒是应当由信息得到说明的东西。“信息的概念是如此强有力以至于给定正确的抽象水平后,任何事物均可以在信息系统中得以呈现……而且任何过程均可以按信息的方式模拟出来……因此,泛计算论观的艰巨任务便是为这样的问题提供令人信服的答案:一个物理系统如果不是一个信息系统(即一个计算系统,如果计算被用来指信息处理)则会是什么?”[14]因此,“实在的本质就是计算”,由此可以逻辑地推出:实在的本质是信息,信息可以先于实体而存在。“我们不可能在实在与信息之间作出任何有意义的区别,也就是说信息与实在是相同的:如果我们探究了信息的基本单元,也就自动地探究了实在世界的基本单元。”[15]我们甚至还可以从生成论的统一性上来看这个问题:质量、能量、信息都是生成的,它们之间是可以相互转换的。[16]如果要解决生成的机制,就要从信息的“启动”入手。

又如,还是在惠勒那里,正是实在对于观察者的提问给出的是—否回答才使得实在成为实在:“当一个光子在吸收之前,它并不是真的实在:而当它被吸收,从而被‘测量’时,就有一个比特的不可分割的信息加在我们已知的世界上,并且,同时,那一个比特的信息决定了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的结构。它创造了那个光子之所与相互作用的时间和空间的实在性。”[5](P340)所以,现实性的基础并不是量子,而是信息。罗素认为电子并没有那种在运动变化中保持自身同一性的“实体性”和“实在性”,而仅仅是组成可观察现象的一种方式。[17](P204)这是向将对象的实在性加以“信息化”的主张靠近。这也类似于一些科学实在论者的主张:“科学实在”只能被理解为仪器的一种显现,一种只有在测量这类信息的摄取活动中才具有实在性。这类主张也可表达为“信息建构了实在”,即只是某种特殊的信息形式(通常是语言)才使对象得以显现和存在。这样,“实在”从头到尾都是被各种信息手段进而信息本身所“纠缠”乃至建构和决定的。当科学知识社会学中“强纲领”主张不仅科学理论是被建构起来的,而且科学事实和科学对象也是被建构起来的时,所建构的工具无非也是仪器、语言、观念等信息“装置”或内容,从而也是和上述实在论意义上的信息主义异曲同工的。

物理学家玻尔和海森堡也主张只有从信息上才能理解实在性,实在性不仅依赖于作为信息显现的仪器,而且还依赖于信息表达的语言。推而广之,由于我们所谈论的实在都是“被谈论”的实在,因此都是信息世界中的实在,进而无非是“信息实在”,以至于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所谈论或认识到的实在都是一种信息,或如同玻尔说的无非是一种语词,以至于我们所接触到实际上都是实在事物的信息(如它们的各种属性特征的信息),而并不是实在事物本身,在这个意义上,当你认为“对象”、“事物”等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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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的时,实际上也就是认为表征它们的信息是实在的,当你认为是这些“对象”和“事物”构成世界时,实际上就是在主张关于它们的信息构成了世界。

如果再对信息的理解附上“时代气息”,看到由于信息的“数字化”在当代所具有的特殊意义,则还可能有如瑞菲尔·凯普偌提出“数字本体论”一类的本体论信息主义:“在当今数字技术构成的框架内,数点和数据可以说是电磁媒体中的‘知识、信息载体’。这就意味着不仅创造了数字存在物,而且更重要的是所有存在物被解释为数字存在物”,“信息革命不仅涉及电脑运算和数字信息给哲学带来的影响,而且还关注这样一个普遍性的观点——

—根据这个观点我们认为,我们具体理解事物的存在,直到我们能够使事物数字化。”“呈现于数字形而上学形态的数字本体论充溢于我们整个社会,渗透到社会的各个方面,包括我们的科学方法和哲学思考。这就是我们的‘时代精神’。”我“赞成从本体论(而不是从形而上学)的角度阐释对存在的数字构建,数字构建允许我们使存在相对化。根据这样一种理论——

—一种避免形而上学盲点、把存在作为人类存在的‘无标记空间’加以关注的理论,存在的数字构建可理解为一种可能的世界构建,不可理解为一种数字的毕达哥拉斯哲学”[18]。也就是说,当事物被技术化为数字信息时,同时也就包含着逆向地走向数字信息建构事物的本体论主张的可能。

这样,信息不仅自身是一种实在,而且其他一切实在都是由信息所建构起来的——

—没有信息活动的时候就没有实在,相当于月亮在无人看它的时候是不存在的。弗洛理迪进一步把它归结为:我们操作对象实际就是操作信息,在操作信息中产生了对象:“外在论语义学方法”,它在弗洛里迪称之为“客体导向程序化方法论”(the object-oriented programming methodology简称OOP)中得到了具体的或技术化的阐述。弗洛

里迪说:OOP把注意力从操作对象所需要的逻辑程序转向需要被操作的对象。这就是说,我们以往把程序看做是某种对象的摹本或者副产品,而现在应当反过来,把所有对象本身看做是被操作的信息。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视阈转变,因为信息社会中现实究竟是什么越来越取决于我们对信息的操作。比如克隆生物体或探索水星,实际上都是信息的操作行为。因此“信息客体”不仅意味着被我们承诺的本体论,而且意味着我们操作或生产的对象。[19]

“事实实在论”和“关系实在论”一定意义上也可以与这种信息主义“联姻”。当维特根斯坦认为世界是由事实组成的而不是由事物组成的时,当“关系实在论”将物和物之间的“关系”视为实在而且是更基本的实在的时候,就一定程度上否定了仅以“实物”或“实体”为依托的物质实在论,而逐渐地在实在性纳入了信息的成分,因为无论“事实”还是“关系”,都离不开信息的组合,甚至还可能进一步认为信息无非是“关系实在”的某个新层次。

以上各种观点如果关联起来,其中的进路似乎可概括为:从信息具有实在性,到实在具有信息特征,再延伸到实在只具有信息特征,进而演绎出实在就是信息,信息构成了实在,因此信息是实在的基础。这样,信息不仅是实在的,而且是唯一的实在,比物质更实在,成为实在论意义上的本体论信息主义。从中也可以看到,从信息的实在性的本体论主张,到信息是唯一的实在的“唯信论”主张,实际上和“一切皆信息”的主张是完全一致的,它们所期望的都是一种“本体论转移”(ontological shift)。[12](前言)

四、变相的(终极原因意义上的)本体论信息主义

还有一类本体论信息主义,可归类为“变相”的本体论信息主义。这类观点虽然并不从本源和实在性上视信息为本体,但从解释变化的原因上,将信息视为终极性的原因,认为对“信息的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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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探讨实质上就是对物质世界运动的终极原因做深入的思考”[20](P74),信息从而成为一切现象之所以出现的根源,至少是“动力因”上的根源,所以也构成某种特殊的本体论信息主义。

例如,在信息与物质的关系上,虽然从实在性的意义上承认信息离不开物质,但同时又认为物质是某种“惰性”的东西,变化的实质无非是物质中的信息主导的结果,如“辩证虚物论”的明确主张就是:“信息引导物质”、“虚物引导实物”[21];或者说物质的一切变化的本质都是信息的“展开”,物质本身不起什么实质作用。于是生命的本质是信息展开的过程,宇宙的本质也是火球中信息展开的过程,天体的形成与演化过程也是一个信息过程或信息支配的过程:是“恒星系演化的程序信息”的“依次表达构成了恒星系演化的实在过程”[22](P231),至于这些主导火球和星系演化的信息是从何而来的,则只能用“与生俱来”来说明,因为它们至少不能晚于火球和星系的出现,否则火球和星系演化就会失去信息的主导。这样,表面上可能是信息依存于火球这样的宇宙最初的物质,但实际上火球的一切又是必须用信息来说明的,于是信息成为说明这一切的终极原因,成为解释一切的“阿基米德点”。所以,信息即使不从“载体”意义上行使本体论的功能,也类似于“第一推动”那样的本体论功能,类似于“主宰”和“灵魂”那样的本体论功能。

当一切存在及其变化的本质(生命、人、宇宙等)都只能从信息上去说明时,就导致了终极原因意义上的本体论信息主义。在这样的视野中,宇宙是一个计算或信息流动的过程,其隐含的看法就是,不再认为构成物质世界的基本要素是实体性的粒子。正如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斯莫林(L.Smolin)所说:“这个世界不是由实体组成,而是由发生事情的过程所组成的。基本粒子不是仅仅停在那里的静态物体,而是在它们相互作用的事件之间携带少量信息,并引发新

过程的过程。这更像是一个基本的计算机操作,而不是传统的永恒原子的图像。”[23](P41)而元胞自动机理论的创立者之一沃尔弗拉姆(S.Wolfram)的“一切皆为计算”则是变相的“一切皆为信息”的信息主义主张。

又如,在基本粒子的变化中插入信息的解释如像“核生成的链式反应过程乃是信息模式产生和扩散的一种典型方式”[22](P225-226),这也与“物信论”的主张不谋而合:物质的生存发展要由信息来引导。宇宙早期微小混沌体内由基本粒子所携带的信息,是相继建造具有星系、恒星和行星等诸多层次天体系统的基本物质信息。太阳就是通过大量粒子、原子和离子及其统计平均信息的协同控制作用而生存发展的。生物大分子是在粒子、原子和分子的基础上,又叠加有核苷酸、氨基酸和蛋白质的更多层次的物质信息系统,其生存发展取决于天地之间诸多复杂因素的长期协调作用。[24]其中隐含的一种本体论立场就是:信息是解释物质过程的基础,而不是将物质作为解释信息的基础。这样,即使原先还在存在意义上将物质作为信息的基础,那么在存在之灵魂问题——

—变化发展上,实际上是用信息来解释物质,信息至少成为解释活动的、方法学的本体论基础。于是在因果性上,不再认为实在过程是信息过程的原因,而是认为信息过程是实在过程的原因;不再认为信息过程是实在过程的一种“信息总结”、一种事后的认识、是“实在决定信息”,而是相反,是“信息决定实在”。此时,虽然从直接层面上物质还是信息的载体,但从终极层面上信息则成为物质的载体,物质不过是“帮助”信息实现自己的手段,信息成了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一样的东西,有自己的内在目的和意向,不断“外化”和“实现”自己。或者也如同道金斯对生命现象的说明:一切生命无非是基因的载体,生命是非本质的,只有基因(遗传信息)才是真实的存在……使人产生的直接联想是:物质是为了信息而来到“世间”的,信息就是物质的“目的因”、“形式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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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动力因”,而物质不过是那无关紧要的、消极惰性的“质料因”而已。

此外,还有通过将信息哲学封为“第一哲学”、“元哲学”、“最高哲学”的方式来隐含地主张本体论信息主义,或者称信息哲学是对哲学的“全新突破”[25](P4)来曲折地主张一种信息本体论,因为既然是“全新突破”,理所当然也包括对传统本体论到突破,否则就谈不上“全新”,最多只能是“半新”,甚至一点都不新。也就是说,只有坚持信息主义的信息哲学才是取得了“全新突破”的哲学,否则就担当不起这一称谓;而坚持唯物主义或唯心主义的信息哲学都不是全新突破的哲学;并且真正坚持信息主义的信息哲学,就只能是坚持信息本体论或主张本体论信息主义的信息哲学。

可见,迄今为止,无论从万物的起源、实在的基础以及变化的终极原因上,将信息作为比物质更基本的本体,都是缺少说服力的,因此,本体论信息主义从总体上是不具有合理性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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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龚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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