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造型三题

　文章编号:0257-5876(2003)01-0131-05
陶瓷造型三题
杨永善
内容提要　陶瓷艺术形式是通过造型和装饰表现的。造型是陶瓷器物存在的基本形式,决定
着功能效用、材料技术和形式美感诸方面的问题。长期以来,对陶瓷造型的研究、教学、设计都没
有得到应用的重视,因而成为薄弱环节。研究和认识陶瓷造型的属性与特征,掌握造型的形式规
律,对于提高我国陶瓷设计水平是至关重要的。
关键词　陶瓷造型　功能效用　材料技术　形式美感
一
在陶瓷艺术设计专业中,“陶瓷造型”是
指陶瓷器物的造型样式而言,从根本上区别
于广义造型艺术中所指的“造型”概念。
这里所讲的“陶瓷”是指用于日常生活、
作为实用器具和陈设装饰品的普通陶瓷。这
些陶瓷都是以粘土类及主要含粘土的原料和
其他天然矿物原料为基本材料,经过配置、粉
碎、加工、成型、装饰、烧成等工艺过程而得到
的制品,其中包括陶器、瓷器和炻器,统称为
陶瓷器。就其属性和特征而言,陶瓷造型的
概念应是:在一定的创造观念和意图的支配
下,有目的地利用某种陶瓷工艺材料,运用一
定的工艺加工技术,通过对形体、空间、构件
等形式结构的确定和处理,创造出有用的和
有意味的器物形态和样式。
从对器物造型的构想和计划开始,到完
成器物的制作,这一造型活动过程,是陶瓷艺
术设计和创作的重要构成部分。
陶瓷艺术形式主要是通过造型和装饰表
现出来,并运用材料和技术加以实现的。其
中造型是首要的,决定着陶瓷产品或作品的
形态,是陶瓷艺术存在的基本形式,无论是日
常生活中使用的陶瓷器具,还是生活环境中
陈设观赏的陶瓷作品,概不例外(图1)。
图1　彩陶钵(新石器时代)
长期以来,在陶瓷研究和陶瓷设计领域
里,对陶瓷艺术的关注有所偏向,往往都是比
较重视装饰纹样的整理和分析,忽略对陶瓷
造型的研究,没有充分认识到陶瓷造型的主
导作用。陶瓷造型基础在陶瓷艺术设计专业
的基础课教学中,也没能得到普遍的重视,甚
至简单地视其为技法课或工艺课。培养陶瓷
产品设计和陶瓷艺术创作人才,造型能力的
训练非常重要,首先应具备比较强的造型认
—131—知能力,进而培养造型设计能力。
陶瓷造型是一门独立的视觉艺术语言,
具有自成体系的方法和特殊的表现形式。它
的形式语言不同于雕塑、绘画和图案。陶瓷
造型设计应该充分发挥陶瓷材料和技术的特
点,按照自身所具有的美学特征去实现设想
和计划,创造新的形态和样式。陶瓷造型的
审美特征是表现在形态直观感受和材料技术
以及装饰多样变化的视觉效果上的,这是一
种多层

面的直观领悟,既非完全有意识,也非
纯粹无意识,而是多种直观感受在心理上的
反应。
在静态的陶瓷造型中,领略形态自身扩
张和凝聚,在造型变化中欣赏体积和空间的
韵律,这是一种生命力的表现(图2)。
图2　黑褐釉瓶(元代)
陶瓷造型的形态包含功能效用、材料技
术和形式美感三种主要因素,这三种因素相
互交融,构成完整的陶瓷造型统一体。在造
型形态中,三者的关系是无法明确划分开来
的,它们相辅相成地构筑了陶瓷造型的形式
结构,只是在不同类型的陶瓷造型中,这三方
面因素所处位置的主次有所变化。因此,陶
瓷造型不同于立体构成的纯粹形态创造,而
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性,根据这三种因素在
具体设计中所处的不同位置来决定造型的形
态。
艺术陶瓷是把形式美感放在第一位,创
作构思是通过运用材料和手工技艺加以表现
的;日用陶瓷是把功能效用放在首要位置,充
分利用大工业生产的工艺材料和工艺技术,
在符合具体使用要求的前提下,创造器物造
型独特的形式美感。
陶瓷造型的产生原本基于生活中使用的
要求,所创造的是各种样式的应用器具。在
历史的发展进程中,不断演进,出现了大量新
的造型样式,但仍然是以日用陶瓷器具为主,
演变转化为装饰艺术品的终究只是少数,其
中比较典型的是瓶类造型,虽丰富多样,但仍
不失其原来的基本特征。正是因为陶瓷造型
的特征不同于雕塑和绘画,在为人所用的过
程中形成自身独立的价值和存在形式,才能
普遍地深入到生活的各种场合中,和人们的
关系才最为接近。
二
陶瓷造型的形式特征本质上是以器物的
形式结构为主,或是以器物为基础拓展延伸
出来的形式结构。它从最初的模拟,逐渐过
渡到意象,进而跨入抽象。自古至今的陶瓷
造型,虽然也有部分以模拟为主,但毕竟不是
主流,只是一个由最初的造型方法延续保留
下来的一个分支,更多的则是摆脱了完全的
模仿,进而用象形取意的手法来构成,或是更
加简化和抽象化,使其形成单纯概括的形式
—132—
　陶瓷造型三题语言。在造型形式结构上适应合理的功能要
求、符合工艺材料和工艺制作特点等因素,也
同时促使陶瓷造型脱离自然形态,进入到相
对抽象的境地。这里特别强调“相对”二字,
是因为陶瓷造型不同于绘画、雕塑中的纯粹
抽象形式,它毕竟是器物形态的外延,仍在一
定程度上保留了器物造型的特征。
陶瓷造型是器物的外观形态,没有主题,
没有情节,没有具体内容;不描写,不叙述,它
比较抽象地表现一种气势、一种精神、一种韵
味、一种感觉,给人以联想,给人以美的享受
(图3)。
图3　红陶油壶(现代)

英国著名的艺术理论家赫伯特·里德曾
谈到:“在所有艺术中,陶器最单纯,也最神
秘,由于构成其形式的基本结构是简单的几
何体,它既单纯,又抽象,从而产生难以解释
的艺术魅力。在历史上,它是最早出现的艺
术形式……实际上,理解陶瓷艺术的基础应
该同产生它的文化背景结合在一起。显然,
陶器是表现一个国家民族精神的媒体,是我
们判断一个国家文化艺术和审美特征最可靠
的试金石。可以断言,陶器必须列入纯粹艺
术的范畴,它同任何试图模仿的艺术无关。
即使是同一材料制成的陶塑,由于它最初立
足于模仿,所以同表现意识的对象物陶器相
比,仍是不自由的。因此陶瓷艺术的本质是
最抽象的造型艺术。”①这段话最重要的一个
方面是指出了陶瓷艺术单纯而抽象的特征,
使人们更好地理解陶瓷艺术的品格和科学的
道理。
陶瓷造型的抽象形式是相对而言的,其
特点是由存在形式的本质而决定的,在多种
因素的作用下,自然融合而形成的,因此也是
最合理的形式。造型的功能效用强调基本结
构的合理性,是完全理性的思考,达到一种形
态的单纯化,表现一种数理特征,成为脱离了
自然形态的一种人为形态的创造机制。造型
功能效用的结构形式的实现,必然导致与自
然形态的疏远,因为二者是没有什么本质联
系的。就陶瓷造型抽象形式和具象形式的本
质而言,前者主要是为了追求实际效用的合
理和工艺制作的方便,是在创造一种新的形
态;后者则是为了获得视觉效果的肖形,是为
了复制对象和表现对象的特征。这两种截然
不同的造型观念,导致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
造型类型,前一种是占绝对主要地位的,而后
一种也并不能完全被排斥,应适当地加以利
用,成为一种手法,但不可能成为主流。
具象形式的陶瓷造型在于模拟和象形,
是从造型形态方面确定具体归属性,其实质
还是一种表现;抽象形式的陶瓷造型不受具
体物象的限制,从功能效用或纯粹形式规律
出发,其本质是一种形式结构的创造。它的
基本特征是不直接表现某一物象的具体细
节,但却能够引导人们联想和分析,能够引起
视知觉的愉悦。这种陶瓷造型在新石器时代
的陶器中已经出现,成为以后陶瓷造型发展
的基础,并日臻丰富多样,在创造过程中更趋
—133—
文艺研究　2003年第1期　完善(图4)。
图4　白陶(新石器时代)
陶瓷造型包含着感性美和理性美,无论
以具象形式还是以抽象形式为主的造型,都
在不同程度上反映出这两种美的一个方面。
理性美常常是以造型形态的数理特征来表现
的,如有些日用陶瓷以合理的基本结构确定
造型的形态、机械化生产工艺的精

确、造型充
分适应成型方法的要求、主体和构件之间结
合的合理性等等,都表现为一种理性美。感
性美则是利用造型形体的自由表现,在一定
造型结构的制约下,强调意蕴的表达,更注重
造型形体变化的韵味。
陶瓷造型的表现形式和语言,不同于如
实的描绘和依形塑造,而是采取概括和抽象
的方法,创造自然界和现实生活中不曾有过
的形态。虽然有些陶瓷造型最初是从自然形
态演变转化而来的,但从根本上已经摆脱了
自然形态的特征,形成了自己的造型方法,而
且这种方法在发展中不断丰富,自成体系。
所以在理解陶瓷造型方法时,必须转变从一
般绘画和雕塑上形成的造型观念,从描绘和
摹写转入到形成和构成的领域,不仅运用艺
术的手法,而且还可以利用几何作图的方法
和拓扑学等科学的方法,来寻求新的造型形
态,确定新的造型结构,进而采取艺术加工的
方法加以完善,设计出新的陶瓷造型。
陶瓷器具所显示的造型外观形式,较之
造型艺术大多是趋于单纯化的,但其内涵却
是丰富的,有如建筑物的造型,是由多方面的
要素构成的。正因为如此,陶瓷造型才会形
成多种类别的造型结构和变化多样的形态,
并具有耐人寻味的视觉效果,简洁之中包含
着丰富,单纯之中蕴涵着深厚,所以陶瓷造型
不是一种简单的形状,而是一个多种因素融
合的有意味的形体(图5)。
图5　摞叠茶具(现代)
三
任何器物的设计和制造都是有目的性
的,都具有一定的效用。这里所说的效用不
是狭义的具体的实用价值,而是指广义的功
用而言。“用来做什么”是器物存在的本质,
有一部分作为器具来使用,还有的作为陈设
品来欣赏,总之要有一定的用途,当然也不排
除欣赏和使用兼而有之的器物。因此,陶瓷
造型必然有一定的功能效用,也可简而言之
—134—
　陶瓷造型三题称为功用。
根据其功能效用的不同,陶瓷造型大致可
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类是以实用为主的日用陶
瓷,另一类是以欣赏为主的艺术陶瓷。两者有
时各自独立,同时又常常很难截然分开。
日用陶瓷是以实际应用要求为基点,以
功能效用为主导,来寻求最合理也最合用的
造型形式。它首先应该考虑如何实用,继而
相应地考虑造型形式美感与艺术风格问题,
同时还要对材料技术加以选择。功能合理的
造型形式,很自然地会给人们以心理上的愉
悦,同时蕴涵着一种潜在的形式美感,是构成
美观很重要的因素。可以这样讲,合理的功
能效用是构成陶瓷造型形式美的重要因素之
一。功能效用虽然不能取代形式美感,但对
于日用陶瓷而言,却是不容忽视的取得形式
美感的重要前提(图6)。
图6　紫砂鼎足茶

壶(现代)
认识功能效用的首要作用,理解功能效
用和技术与材料运用之间的关系,培养对陶
瓷造型的审美能力,把美的形式法则运用到
造型中去,重要的是处理好主次关系。在陶
瓷造型功能效用方面的改进和创新是不容易
的,需要突破传统陶瓷造型设计的思维定式,
从生活的实际需求出发,根据科学的原理去
研究和解决问题,推动造型的创新。陶瓷造
型功能效用的改进,强调设计的合理性,可以
更好地发挥产品作用,其意义完全超过造型
样式的翻新,因为这是一种本质的推进。
陶瓷造型设计通过物质转化,制作成为
具体的产品或作品,在此,工艺材料是物质基
础,工艺技术是转化手段。无论从事日用陶
瓷设计,还是从事陶艺创作,都需要熟悉工艺
材料,掌握工艺技术,充分发挥材料和技术的
特点,使其功能效用更加合理,造型样式更臻
完善。
陶瓷工艺材料的种类是丰富多样的,不
仅有不同的物理和化学性质,也有不同的色
泽和质地,使用范围很广泛,表现效果不可穷
尽,在设计中应充分加以利用。作为陶瓷生
产大国,我们本土的材料蕴藏量十分丰厚,原
料种类多样,遍布各地。
在工艺技术方面,不仅有现代化的陶瓷
生产工艺设备和技术,还有几千年来传承下
来的传统工艺技术,都需要我们去了解和研
究,并掌握与造型设计有关的必要的成型技
术。陶瓷造型设计者必须能够根据创作设计
课题的需要,很好地选择工艺材料,利用材料
的理化性能,发挥材料质地和色彩的特点,达
到自然与和谐的效果。同时还能够在受到一
定制约的条件下,认识所限定使用材料的特
性,充分利用材料的特点,设计出相应的新的
陶瓷造型。这是陶瓷造型设计者必须具备的
基本能力,是选择材料和利用材料的能力,处
理造型与材料、技术间协调的能力。
因而,陶瓷造型设计者应具备科学技术
和文化艺术多方面的知识,还要有认真的生
活体验和思考,才会很自然地在新的高度上
按照美的规律去创造。
　①　赫伯特·里德《艺术的真谛》,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年。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陶瓷系　100020)
责任编辑　陈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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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研究　200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