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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纯全集》(宋)韩拙

《山水纯全集》(宋)韩拙

 ◆《山水纯全集》简介
中国北宋山水画论著作,韩拙撰。韩拙,字纯全,号琴堂,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人。出身于书香仕宦之家,善画山水窠石。圣绍(1094~1098)年间到汴梁(今河南省开封市),为驸马都尉王诜所欣赏,常共同评鉴古今书画,并被王诜举荐给端王赵佶。赵佶继位后韩拙被授为翰林书艺局□侯,累迁至直长秘书侍诏,供奉宫廷,在画院中享有较高的地位。韩拙的绘画作品早已失传,《山水纯全集》记录了他的艺术见解。全书共分《论山》、《论水》、《论林木》、《论石》、《论云霞、烟霭、岚光、风雨、雪雾》、《论人物、桥、关城、寺观、山居、舟船四时之景》、《论用笔格法气韵之病》、《论观画别识》、《论古今学者》、《论三古之画过与不及》10篇。他在序中自谓“集山水人物已为岁久,所得山水之趣,粗以为法,不敢为卓绝之伦,虽言无华藻,亦使后学之士,顿为开悟”。书中强调画家要博学广识,师造化之理及师古人格法,对“不求古法,不写真山,惟务俗变,采合虚浮”的“不知山水格要”者持否定态度。在论述山水形象时细致具体地分类阐述山川及四时朝暮等自然规律,书中援引了唐五代及北宋时期流行的画论,如荆浩、郭熙等人的著述而又加以发挥,讲郭熙所提三远(平远、高远、深远)后又举出阔远、迷远、幽远,论述画石之形状结构,同时列出披麻皴、点错皴等古今家教体法。该书在注重规矩格法上体现了北宋绘画特别是宫廷绘画的艺术要求,是继郭熙《林泉高致》以后的又一重要山水画论。

●提要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八 藝術類一 書畫之屬
《山水纯全集》一卷,宋韩拙撰。拙字纯全,号琴堂,南阳人。《画史会要》称其善画山水窠石,著《山水纯全集》,即指此书。别本或作《山水纯全论》,传写讹也。拙始末不可考。惟集末有宣和辛丑夷门张怀後序,称自绍圣间担簦至都下进艺,为都尉王晋卿所惬,荐於今圣藩邸。继而上登宝位,授翰林书艺局祗候,累迁为直长,秘书待诏,今已授忠训郎云云。盖徽宗时画院中人也。是编首论山,次论水,次论林木,次论石,次论雲雾烟霭岚光风雨雪霜,次论人物桥犳关城寺观山居舟车四时之景,次论用墨格法气韵之病,次论观画别识,次论古今学者,凡九篇。而序中自称曰十篇,岂佚其一欤?其持论多主规矩,所谓逸情远致,超然於笔墨之外者,殊未之及。盖院画之体如是,然未始非画家之格律也。考邓椿《画继》,载有洛人韩若拙工画翎毛,又善写真,宣和末应募使高丽,写国王真,会用兵不

果行。二人同时,同乡里,同善画,而姓名只差一字,殆一人而讹传欤?不可考矣。

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 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總校官 臣陸費墀



夫画者,肇自伏羲氏画卦象之后,以通天地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嗣于黄帝时,有史皇、苍颉生焉。史皇状鱼龙龟鸟之形,苍颉因而为字,相继相更,而图画典籍萌矣。书本画也,画先而书次之。传曰:“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由述作。书画同体而未分,故知文能叙其事,不能载其状。有书无以见其形,有画不能见其言。存形莫善于画,载言莫善于书,书画异名,而一揆也。”古云:“画者画也。盖以穷天地之不至,显日月之不照。挥纤毫之笔,则万类由心;展方寸之能,则千里在掌,岂不为笔补造化者哉?”自古迄今,贤明上士,雅好之术画也。然精于绘事者多矣。予世业儒,萦名薄宦,赋性疏野,惟志所适,慕于画。探前贤之模范,究古今之糟粕。自幼而嗜好,至今白头,尚孳孳无倦,惟患学之日短,自为成癖尔,乃夙赋其性耶?唐右丞王维,文章冠世,画绝古今,尝自题诗云:“当时谬词客,前身应画师。”诚哉是言也!且夫山水之术,其格清淡,其理幽奥,至于千变万化,像四时景物,风云气候,悉资笔墨,而穷极幽妙者,若非博学广识,焉得精通妙用欤?故有寡学之士,凡俗之徒,忽略兹道者多矣。其论广博之流,惟恐浅陋疏略也。彼孳孳汲汲,与利名交战者,与吾道殊途尔。彼安足与言之!愚集山水人物,已为岁久,所得山水之趣,粗以为法,不敢为卓绝之论。虽言无华藻,亦使后学之士,顿为开悟。因述十论,各随品目,以附于后。
 
时宣和岁在辛丑季夏八日也 琴堂韩拙全翁序
 ◆钦定四库全书
山水纯全集[宋]韩拙 撰

论山
论水
论林木
论石
论云雾烟霭岚光风雨雪雾
论人物桥彴闗城寺观山居舟车四时之景
论用笔墨格法气韵病
论观画别识
论古今学者
山水纯全集后序

●山水純全集

○論山

凡畫山言丈尺分寸者,王右丞之法則也。山有主客尊卑之序,隂陽逆順之儀。其山各有形,體亦各有名。習山水之士,好學之流切要知也。

主者;猩街畜{而大也,有雄氣敦厚,傍有輔峰叢圍者嶽也。大者尊也,小者卑也。大小岡阜,朝揖於前者順也,無此者逆也。客者不相下而過也。

分隂陽者;用墨而取濃淡也。凹深為隂,凸面為陽。

山有髙低大小之序,以近次逺至於廣極者

也。洪谷子云:尖曰峰、平曰頂、圓曰巒、相連曰嶺、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下曰巖、巖下有穴而名巖穴也。山大而髙曰嵩,山小而髙曰岑。鋭山者髙嶠而纎峻也,卑小尖者扈也。小而猩綒w叢者名羅圍也。言襲陟者山三重也。兩山相重者謂之〈再木〉暎也。一山為坯小山曰岋,大山曰峘。岋謂髙而過也。言屬山者相連屬也,言嶧山者連而絡繹也。絡繹者羣山連續而過也。山岡者其山長而有脊也。言翠微者近山傍坡也。山頂姓呱■〈真真〉也。岩者洞穴是也。有水曰洞,無水曰府。言堂者山形如堂室也。言嶂者如幃帳也。言小山别大山鮮不相連也。言絶景者連山斷絶也。言屋者左右有山夾山也。言礙者多小石也。平石者盤石也。多草木者謂之岵,無草木者謂之峐。石載土謂之崔嵬,石上有土也。土載石謂之砠土,上有石也。土山曰阜,平原曰坡,坡髙曰壠。岡嶺相連掩映林泉,漸分逺近也。言谷者通路曰谷,不相通路者曰壑。窮瀆者無所通而與水注者川也。兩山夾水曰澗,陵夾水曰溪,溪中有水也。宜畫盤曲掩映斷續伏而後見也。

山有四方體貌,景物各異。東山敦厚而廣博,景質而水少。西山川峽而峭拔,髙聳而嶮峻。南山低小而水多江湖,景秀而華盛。北山濶墁而多阜,林木氣重而水窄。東山宜村落薪鋤旅店,山居宦官行客之類。西山宜用闗城棧路羅網,髙閣觀宇之類。北山宜用盤車駱駝,樵人背負之類。南山宜江村漁市,水邦山閣之類。但加稻田漁樂,勿用車盤駱駝,要知南北之風故不同爾。

深宜分别,山有四時之色。春山豔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浄而如洗。冬山慘淡而如睡之説,四時之氣象也。

郭氏曰:山有三逺。自山下而仰山上,背後有淡山者,謂之髙逺。自山前而窺山後者,謂之深逺。自近山邊低坦之山,謂之平逺。愚又論三逺者;有近岸廣水曠濶遙山者,謂之濶逺。有煙霧暝漠野水隔而髣髴不見者,謂之迷逺。景物至絶而微茫縹渺者,謂之幽逺。以上山之名狀,當備畫中用也。兼備博雅君子之問,若問而無對為無知之士,不可不知也。或詩句中有諸山名,雖得名即不知山之體狀者,惡可措手而製之。

凡畫全景者山,重疊覆壓、咫尺重深、以近次逺,或由下増疊分布、相輔以卑次尊各有順序,又不可大實,仍要嵐霧鎖映、林木遮藏、不可露體,如人無依乃窮山也。且山以林木為衣,以草為毛髮,以煙霞為神采,以景物為粧飾,以水為血脈,以嵐霧為氣象。畫若不求古法,不寫真山,惟務俗變採合虚浮,自為超越古今,心以自蔽變是為非,此乃懵然不知山水格要之士,難可與言

之。嗟乎!今人是少非多拘今亡古,為多利之所誘奪,博古好今學者鮮矣。倘或有得其藴奥者,湛膳c論也。彼嗟古傲今侮慢宿學之士,適足以此言為戯耳。

○論水

夫水者有緩急溕睿藶榇篌w也。有山上水曰涀,涀謂出於髙陵。山下有水曰潺,潺謂其文溶緩。山澗間有水曰漰湍,而漱石者謂之湧泉。巖石間有水滭潑而仰沸者謂之噴泉。

言瀑泉者:巔崖峻壁之間一水飛出,如練千尺分灑於萬仞之下,有驚濤怒浪、湧瀼騰沸、噴濺漂流、雖龜鼉魚鼈皆不能容也。

言濺瀑者:山間積水欲流而石隔罅中,猛下其片浪如滚,有石迎激,方圓四折交流四會,用筆輕重自分溕钣瘽M而散漫也。

言淙者:辛鲾衝鳴湍疊瀨,噴若雷風四面叢流謂之淙也。

言沂水者:不用分開一片注下與瀑泉頗異矣,亦宜分别。夫海水者:風波浩蕩巨浪捲翻,山水中少用也。有兩邊峭壁不可通途,中有流水漂急如箭舟不停者,峽水可無急於此也。

言江湖者:注洞庭之廣大也。

言泉源者:水平出流也。其水混混不絶。故孟子所謂;原泉混混不舎晝夜是也。惟溪水者山水中多用之。宜畫盤曲掩映斷續伏而後見,以逺至近仍宜煙霞鎖隠為佳。王右丞云:路欲斷而不斷,水欲流而不流,此之謂歟。

夫沙磧者:水心逆流,水流兩邊急而有聲,中有灘也。

夫石磧者:輔岸絶流水流兩邊,洄環有紋中有石也。

言壑者:有岸而無水也。

然水有四時之色,隨四時之氣。春水微碧、夏水微涼、秋水微清、冬水微慘。又有汀洲烟渚,皆水中人可住而景所集也。至於漁瀨鴈濼之類,畫之者多樂取以見才調,况水為山之血脉,故畫水者宜天髙水濶為佳也。

○論林木

夫林木者:有四時之榮枯,大小之叢薄,咫尺重深以分逺近。故木貴髙喬蒼逸健硬,筆迹堅重或麗或質,以筆迹欲斷而復續也。且或輕或重,本在乎行筆髙低,暈悉由於用墨,此乃畫林木之格要也。

洪谷子訣曰:筆有四勢,觔骨皮肉是也。筆絶而不斷謂之觔;纒轉隨骨謂之皮。筆迹剛正而露節謂之骨,伏起圓混而肥謂之肉。尤宜骨肉相輔也。肉多者肥而軟濁也。苟媚者無骨也。骨多者剛而如薪也。勁死者無肉也。迹斷者無觔也。墨而質朴失其真也。墨微而怯,弱敗其正形。其木要停分而有勢,不可太長,太長無勢力;不可太短,太短者俗濁也。木皆有形勢而取其力,無勢而亂作盤曲者,乏其勢也。若只要剛硬而無環轉者,虧其生意也。若筆細脉微者怯弱也。大凡取舎用度,以木貴蒼健老硬,其形甚多,或聳而迸枝者,或曲折而俯仰者

,或躬而若揖者,或如醉人狂舞者,或如披頭仗劒者,皆松也。又若怒龍驚虬之勢,騰龍伏虎之形,似狂怪而飄逸,似偃蹇而躬身,或坡側倒趄飲於水中,或巔峻倒崖而身復起,為松之儀,其勢萬狀變態莫測。

凡畫根者:臨岸倒起之木,其根起伏出拔土外狂而且迸也。其平立之木,當以大根深入崖中傍迸小根方宜出土也。凡作枯槎槁木,務要竅■〈穴上敢下〉空耳。且松者公侯也,為心局L亭,亭氣概髙,上盤於空勢鋪霄漢,枝迸而覆掛下接。

凡木以貴待賤,如君子之徳周而不比。荆浩曰:成材者氣概髙幹,不材者抱節自屈,有偃盖而枝盤頭低而腰曲者為異松也。皮老蒼鱗枝枯葉少者為古松也。右丞曰:松不離於弟兄謂,髙低相亞亦有子孫謂,新枝相續為幼松者。其梢凌空而聳出,其針交結而蔭重也。且柏者若侯伯也。訣曰:柏下叢生要老逸而舒暢,皮宜轉紐捧節有紋,多枝少葉節眼嵌空,勢若蛟龍身去復回,蕩迭縱横乃古柏之狀也。幼柏者,葉宻枝迸梢聳拔也。檜者:松身柏皮會於松柏,故名曰檜。其枝横肆而盤屈,其葉散而不定,古檜之體也。餘種羣木難以具述。惟楸梧槐栁形儀各異,大概有葉之木,貴要豐茂而蔭鬱,至於寒林者,務森聳重深分布而不雜,宜作枯梢老槎,背後當用溎嬕韵囝愔景楹蜑橹9实糜捻嵵畾馇逡病A煮敛挥妹靼子纫耍虓褂硯д為咸熈,深得乎妙用者哉。

梁元帝云:木有四時,春英夏蔭,秋毛冬骨。春英者:謂葉細而花繁也,夏蔭者:謂葉宻而茂盛也,秋毛者:謂葉疎而飄零也,冬骨者:謂枝枯而葉槁也。其有林巒者:山岩石上有宻木也。有林麓者:山脚下林木也。林迥者逺林烟暝也。大要:不可狂斜倒起隠淡直立,辨其形質可一一分明。又云:質者形質備也,雜木取其大綱,用墨點成湹嗟取A帜菊呱街乱玻缛藷o衣裝,使山無儀盛之貌。故貴宻林茂木,有華盛之表也。木少者謂之露骨,如人少衣也。若作一窠一石務要減矣。

○論石

夫畫石者:貴要磊落雄壯蒼硬頑澀,殿^菱面層疊厚薄,覆壓重深落墨堅實,凹深凸滖宸麝涥枺c均髙下乃為破墨之功也。且言:盤石者平大石也。然石之狀不一,或層疊而秀潤,或崔嵬而顛嶮。有崖岩嵯峨者,有怪石崩坍者,或直插入水而深不可測者,或根石浸水而脚石相輔者。崪屼嶙峋千怪萬狀,縱横放逸其體無定而入皴紋多端也。有披麻皴者,有點錯皴者,或斫■〈石枴雕逭撸蚝狁逭撸騽蚨B水皴紋者,一畫一點,各有古今家數體法存焉。昔人云:石無十步真,山有十里逺。况石為山之體,貴氣韻而不貴枯燥也。畫之者不可失此論也。


○論雲霧烟鞃构怙L雨雪霧

夫通山川之氣,以雲為總也。雲出於深谷納於愚夷。弇曰:揜空渺渺,無拘昇之。晴霽則顯其四時之氣,散之隂晦則逐其四時之象。故春雲如白鶴,其體閒逸和而舒暢也。夏雲如竒峰,其勢隂鬱濃淡靉靆而無定也。秋雲如輕浪飄零,或若兜羅之狀廓静而清明。冬雲澄墨慘翳,示其玄溟之色昏寒而深重。此晴雲四時之象。春隂則雲氣淡蕩,夏隂則雲氣突镪泟t雲氣輕浮,冬隂則雲氣慘淡。此隂雲四時之氣也。然雲之體聚散不一,輕而為煙,重而為霧。浮而為欤鄱鵀闅狻F溆猩綅怪畾猓瑹熤p者雲,捲而霞舒,雲者乃氣之所聚也。凡畫者分氣候别雲烟,為先山水中所用者。霞不重以丹青,雲不施以彩繪,恐失其嵐光野色自然之氣也。且雲有游雲,有出谷雲,有寒雲,有暮雲。雲之次為霧,有曉霧,有逺霧,有寒霧。霧之次為烟,有晨烟,有暮烟,有輕烟。烟之次為欤薪,有暮欤羞R臁k呾F烟熘庋云湎颊撸瑬|曙曰明霞,西照曰暮霞,乃早晚一時之氣暉也。不可多用。凡雲霞烟霧熘畾鉃閸构猓缴b岑逺樹之彩也。善繪於此,則得四時之真氣,造化之妙理。故不可逆其嵐光,當順其物理也。

風雖無迹,而草木衣帶之形,雲頭雨脚之勢,無少逆也。如逆之則失其大要矣。繼而以雨雪之際時雖不同,然雨有急雨,有驟雨,有夜雨,有欲雨,有雨霽。雪者有風雪,有江雪,有夜雪,有春雪,有暮雪,有欲雪,有雪霽。凡雨雪意皆本乎。雲色之輕重類於風勢之緩急,想其時候方可落筆。大概以雲别其雨雪之意,則宜暗而不宜顯也。又如《爾雅》云:天氣下而地不應曰雪。言暗物而輕也。地氣登而天不應曰霧。言暝物而重也。風而雨之為霾,言無分逺近也。隂風重而為曀,言無分於山林也。此皆不時之氣也,霏雪之流。至於魚龍草莽之象。吕氏之言甚明。鸞翔鳯翥之形,陸機之論深得。然窮天理之奥,掃風雪之候,曷可不深究焉。

○論人物橋彴闗城寺觀山居舟車四時之景

凡畫人物不可麄俗,貴純雅而幽閒。其隠居傲逸之士,當與村居耕叟漁父輩體貌不同。切觀古之山水中人物,殊為閒雅無有麄惡者。近之所作往往麄俗,殊乏古人之態。

言橋彴者:通船曰橋,彴者:以横木渡於溪澗之上,但人迹可通也。

闗者:在乎山峽之間只一路可通,傍無小谿方可用闗也。城者:雉堞相映,樓屋相望,須當映帶於山崦林木之間,不可一一出露,恐類於圗經山水所用,唯古堞可也畫。

僧寺道觀者:宜横抱幽谷深巖峭壁之處,唯酒斾旅店方可當途村落之間。以至山居隠遯之士放逸之徒,也務要幽

僻。有廣土處可畫柴扉房屋,平林牛馬耕耘之類。有菱廣水處可畫漁市漁濼,及捕魚採菱晒網之類也。

言舟船者:大曰舟,小曰船。漁人佌邽橥ВL逸所佋淮虿逡跃W罩或旋以絲綸者漁艇也。或為木屋或作棚幙者遊船也。以小漿所搖者謂之飛航,獨一木所造者謂之相槽。於山水中所宜用者,其舟船游漾輕浮不可重載。其餘江海巨載之舟於山水中少用也。

品四時之景物,務要明乎物理度乎人事。春可畫以人物欣欣而舒和,踏青郊遊,翠陌競秋,千漁唱渡水,歸牧耕鋤,山種捕魚之類也。夏可畫以人物坦坦於山林隂映之處,或以行旅憇歇水閣亭軒,避暑納涼,翫水浮梁,浴鶴江滸,曉汲渉水過渡之類也。秋則畫以人物蕭蕭翫月,採菱浣紗,漁笛搗帛,夜春登髙賞菊之類也。冬則畫以人物寂寂圍爐飲酒,慘冽遊宦,雪笠寒人,騾輛呒Z,雪江渡口,寒郊雪臘履氷之類也。若水野之間春兼於禽鳥者,可畫以燕雀黄鸝。夏畫鸂■〈氵鶒〉鷗鷺。秋畫征鴻羣鶩。冬宜畫以落鴈鳴鴉。今各舉其大概耳。若能知此以隨時製景任其才思,則山水中裝飾無不備矣。

○論用筆墨格法氣韻病

夫畫者筆也。斯乃心咭病K髦段礌钪埃弥秲x則之後。黙契造化與道同機,握筦而潛萬象,揮毫而掃千里。故筆以立其形質,墨以分其隂陽。山水悉從筆墨而成。吳道子筆勝於質,為畫之質勝也。常謂:道子山水有筆而無墨。項容山水有墨而無筆。此皆不得全善。惟荆浩採二賢之能,以為巳能則全矣。盖墨用太多則失其真體,損其筆而且濁。用墨太微即氣怯而弱也。過與不及皆為病耳。切要循乎規矩格法本乎。自然氣韻必全,其生意得於此者備矣。失於此者病矣。以是推之,豈愚俗之可論歟。

凡未操筆,當凝神著思豫在目前。所以意在筆先。然後以格法推之,可謂得之於心,應之於手也。其用筆有簡易而意全者,有巧宻而精細者。或取氣格而筆迹雄壯者,或取順快而流暢者。縱横變用在乎筆也。然作畫之病者幸印N┧撞∽畲蟪鲮稖陋,循卑昧乎格法之大,動作無規亂推取逸,强務古淡而枯燥,苟從巧宻而纒縛,詐偽老筆本非自然,此謂論筆墨格法氣韻之病。

古云:用筆有三病,一曰版,二曰刻,三曰結。何謂版:病腕弱筆痴取與全,虧物狀平扁不能圓混者版也。刻病者:筆迹顯露用筆中凝,勾畫之次妄生圭角者刻也。結病者:欲行不行當散不散,似物凝碍不能流暢者結也。愚又論一病,謂之礭病,筆路謹細而痴拘,全無變通。筆墨雖行,類同死物狀如雕切之迹者礭也。

凡用筆:先求氣韻次採體要,然後精思。若形勢未備便用

巧宻精思,必失其氣韻也。以氣韻求其畫,則形似自得於其間矣。且善究其畫山水之理也。當守其實,實不足當棄其筆,而華有餘實為質榦也。華為華藻也。質榦本乎自然,華藻出乎人事。實為本也,華為末也。自然體也,人事用也。豈可失其本而逐其末,忘其體而執其用。是猶畫者惟務華媚而體法虧,惟務柔細而神氣泯,真俗病耳。惡知其守實去華之理哉。若行筆或麄或細、或揮或勻、或重或輕者不可一一分明。以布逺近似氣弱而無畫也。其筆太麄則寡其理趣,其筆太細則絶乎氣韻。一皴一點一勾一斫,皆有意法存焉。若不從古畫法只寫真山,不分逺近溕钅藞E經也。焉得其格法氣韻哉?凡畫有八格:石老而潤。水淨而明。山要崔嵬。泉宜洒落。雲烟出没。野逕迂迴。松偃龍蛇。竹藏風雨也。

○論觀畫别識

瓊瑰琬琰,天下皆知其為玉也。非卞氏三獻,孰别其荆山之姿而為美。驊騮騕褭,天下皆知其為馬也。非伯樂一顧,孰别冀北之駿而為良。若玉之無别,安得瓊瑰琬琰之名;馬之無别,豈分驊騮騕■〈馬裊〉之駿别。玉者卞氏耳,識馬者伯樂耳。天下後世亦無復以加。諸是猶畫山水之流於世也。隠造化之情,實論古今之賾。奥發揮天地之形容,藴藉聖賢之藝業,豈賤隷俗人得以易窺其端倪。盖有不測之神思,難名之妙意,寓於其間矣。

凡閲諸畫:先看風勢氣韻,次究格法髙低者,為前賢家法規矩用度也。儻生意純而物理順。用度備而格法髙,固得其格者也。雖有其格而家法不可揉雜者,何哉?且畫李成之格,豈用雜於范寛。正如字法,顔栁不可以同體。篆隷不可以同攻。故所操不一,則所用有差,信乎然矣!歸古驗今善觀乎畫者,焉可無别歟。然古今山水之格皆畫也。通畫法者得神全之氣,攻寫法者有圗經之病,亦不可以不識也。

以近世畫者,多執好一家之學,不通諸名流之迹者幸印km博究諸家之能,精於一家者寡矣。若此之畫,則雜乎神思,亂乎規格,難識而難别,良由此也。惟節明其諸家畫法,乃為精通之士,論其别白之理也。窮天文者,然後證丘陵天地之間,雖事之多有條則不紊,物之杏芯w則不雜,盖各有理之所寓耳。觀畫之理:非融心神善縑素精通博覽者,不能達是理也。

畫有純質而清淡者、僻湺抛菊摺⑤p清而簡妙者、放肆而飄逸者、野逸而生動者、幽曠而深逺者、昏暝而意存者、真率而閒雅者、冗細而不亂者、重厚而不濁者。此皆三古之迹達之名品。參乎神妙各適於理者。然矣畫者初觀而可及,究之而妙用益深者,上也。有初觀而不可及,再觀而不可及,窮之而理法乖異者,下

也。畫:譬如君子歟顯,其跡而如金石,著乎行而合規矩。親之而温厚,望之而儼然。易事而難悦,難進而易退,動容周旋無不合於理者,此上格之體,若是而已。畫:由小人歟以浮言相胥以矯行相尚,近之而取侮,逺之而有怨。苟媚諂以自合勞詐,偽以自蔽旋為交構,無一循乎理者,此卑格之體,有若是而已。儻明其一而不明其二,達於此而不達夫彼,非所以能别識也。

昔人有云:畫古六要:一曰氣,氣者隨形吖P取象無惑。二曰韻,韻者隠露立形備儀不俗。三曰思,思者頓挫取要凝想物宜。四曰景,景者制度時用搜妙創竒,五曰筆,筆者雖依法則哂米兺ǎ毁|不華如飛如動。六曰墨,墨者髙低暈淡品别溕睿牟首匀凰品怯霉P。有此六法者,神之又神也。若六法未備但有一長,亦不可不採覽焉。畫有真可傳於世不自顯其名者,所謂有實則名自得,故不期顯而自顯也。畫有一時雖獲美名,乆則漸銷,所謂以譽過於實者,故不期銷而自銷矣。凡觀畫者,豈可擇於冠蓋之譽,但看格清意古墨妙筆精,景物幽閒思逺理深,氣象脱洒者為佳。其未當精絶,惟寘巧宻者鮮鑒矣。

世有王晉卿者,戚里之雅士也。耕獵於文史,放思於圗書。每燕思之餘,多戯以小筆,散之於公卿之家多矣。嘗蒙青眼左顧,每閲畫,必見召而同觀之論乎。淵奥構其名實。偶一日,於賜書堂,東掛李成,西掛范寛。先觀李公之跡,云李公家法墨潤而筆精,煙嵐輕動,如對面千里秀氣可掬。次觀范寛之作,如面前真列峰巒,渾厚氣壯雄逸,筆力老健。此二畫之跡,真一文一武也。余嘗思其言之,當真可謂鑒通骨髓矣。其格法之要切須知之,方能定其優劣明其是非。可謂精通善鑒者哉。畫不遇識,如客行於途,無分於善惡也。不亦悲夫。今有名卿士大夫皆從格法。聖朝以來,李成、郭熈公、穆宋復古、李伯時、王晉卿,亦然信能悉之於此乎。按《畫譜》:荆浩,河内人,號洪谷子,博雅,好古今山水,專門頗得意趣,間嘗謂:吳道子山水有筆而無墨,項容山水有墨而無筆。浩兼二子所長而有之,盖有筆而無墨者,見落筆蹊徑而少,自然有墨。而無筆者去斧鑿痕而多變態。故王洽之畫,先潑墨縑素取髙下,自然之勢而為之。浩介乎二者之間,則人與天成兩得之矣。

○論古今學者

天之所賦於我者,性也。性之所資於人者,學也。性有顓蒙明敏之異,學有日益無窮之功。故能因其性之所悟,求其學之所資。未有業不精於巳者也。且古人以務學而開其性,今之人以天性恥於學。此所以去古逾逺而業逾不精也。昔,顧愷之夏月登樓,家人罕見其面,風雨晦暝

飢寒喜怒皆不操筆。唐有王右丞杜員外贈歌曰:十日畫一水,五日畫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愷之。王維後世真跡絶少,後來得其髣髴者,猶可絶俗。正如《唐史》論杜甫,謂:殘膏賸馥沾渥後人。蓋前人用此以為銷日養神之術,今人反以之為圗利勞心之苦。古之學者為巳,今之學者為人。昔人冠冕正士,晏閒餘暇,以此為清幽自適之樂。唐張彦逺云:書畫之術,非閭閻之子可學也。柰何今之學者,往往以畫髙業,以利為圖金,自墜九流之風,不脩術士之體。豈不為自輕其術者哉。故不精之由良以此也。真所謂:棄其本而逐其末矣。且人之無學者,謂之無格,無格者謂之無,前人之格法也。豈落格法而自為超越。

古今名賢者歟所謂:寡學之士則多性狂,而自蔽者有三,難學者有二,何謂也?有心髙而不恥於下問,惟憑盜學者為自蔽也。有性敏而才髙,雜學而狂亂,志不歸於一者,自蔽也。有少年夙成其性,不勞而頗通,慵而不學者,自蔽也。難學者何也,有謾學而不知其學之理。苟僥倖之策惟務作偽,以勞心使神志蔽亂,不究於實者,難學也。若此之徒,斯為下矣。夫欲傳古人之糟粕,達前賢之閫奥,未有不學而自能也。信斯言也。凡學者宜先執一家之體法,學之成就,方可變易為己格,則可矣。噫!源深者流長,表端者影正。則學造乎妙藝,盡乎精粹,盖有本者亦若是而已。

●後序

嘗謂:世之論畫者多矣,稽古逮今,瑣瑣碌碌,亦其偏見持以僻説,蔽其天地之,純全不識古今之妙用,幾何哉不可數而名計也。然畫之祖述,於古有自來矣。顯於唐虞,備於商周,尊於夫子,用於宇宙,明於日月山林之形,别於鳥獸魚蟲之跡。制之冠蓋衮冕,設之罇罍鼎器。六經具載,百代祖繼,迨此而下雖世不乏。然未備其體,或工於一物長於片善,無復有能超越,而能盡其純全妙用之理者也。且畫者闢天地玄黄之色,泄隂陽造化之機,掃風雲之出没,别魚龍之變化,窮鬼神之情狀,分江海之波濤,以至山水之秀麗,草木之茂榮,翻然而異,蹶然而超,挺然而竒,妙然而怪,凡識於象數,圗於形體,一扶疎之細,一帡幪之微,覆於穹窿,載於磅礴,無逃乎象數,而人為萬物之最靈者也。故合於畫造乎理者,能畫物之妙,昧乎理則失物之真,何哉?盖天性之機也。性者天所賦之體,機者人神之用,機之發萬變生焉。惟畫造其理者,能因性之自然,究物之微妙,心會神融,黙契動靜於一毫,投乎萬象,則形質動蕩氣韻飄然矣。故昧於理者,心為緒使,性為物遷,汩於塵坌擾於利役,徒為筆墨之所使耳。安足以語天地之真哉。是以山

水之妙,多專於才逸隠遯之流,名卿髙蹈之士。悟空識性,明了燭物,得其趣者之所作也。况山水樂林泉之奥,豈庸魯賤隷貪懦鄙夫,至於麄俗者之所為也。豈其畫於山水,瘴纯梢砸籽砸病

今古之跡,顯然而著見於域中者不為不多矣。略究形容,而推之遙岑疊翠,逺水沉明,片帆歸浦,秋鴈下空,指掌之間若睨千里,有得其平逺者也。雲輕峰秀,樹老隂疎,溪橋隠逸,樵釣江村,棧路曲逕,崢嶸層閣,漱石飛泉,去騎歸舟,人少有得其全景也。若松柏老而亂怪,羣木茂而蓊鬱,臨流碧澗,崖古林髙,此乃其樹石者也。木葉披巖,千山聳翠,烟重暝斜之勢,林繁如葉葉有聲,此得其風雨者也。畫至於通乎源流,貫於神明,使人觀之若覩青天白日,窮究其奥,釋然清爽,非造理師古,學之深逺者罔克及此。

今有琴堂韓公純全,以名宦簪履之後,家世儒業。自垂髫誦習之間,每臨筆硯,多戯以窠石。既冠,從南北宦遊,常於江山勝概為所樂者,圗其所至之景,宛然而旋踵於前,繼而工畫於山水,則落筆驚世不苟名於時,但遊藝於心術精神之間。至於爛額焦頭,窮年皓首,過於書籍傳癖,未嘗一日捨乎筆墨,猶恐學之不及也。

藴古今之妙而宇宙在乎手;順造化之源而萬化生乎心。故研精思極,深得其純全妙用之理者。其南陽純全公之畫,歟公自紹聖間,擔簦之都下進藝為都尉,王晉卿所愜薦,於今聖藩邸繼而上登寶位,授翰林書藝局祇候,累遷為直長秘書待詔,今已授忠訓郎公,未嘗苟進。迄今祇以畫為性之。所樂頃者出示以平昔編藁胸臆,藴奥俾僕,以補文釋意。然所集山水之論,莫不纎悉備載。且指物而各叙其説,言筆墨華藻可居典實,博古續今増加證識,分雲烟、嵐霧、山水、林木、闗城、橋彴,傳其筆墨之妙,講其氣韻之病,通四時景物,識三古精華,一句一事粲粲然,使後學者覽而為樞,筈筆要顧不偉歟當,南陽接朋友則講論古今,為文章至於理,邃如藏珠之蚌,藴玉之石,學者不可輕易其文,當求其理,信乎!公之論畫,如珠玉之秘於此焉,如公之畫,純於古不雜於後,代故其立論集曰純全,庶幾博雅君子為之傳於無窮也。

宣和辛丑,嵗冬十月二十有四日,夷門張懷邦美後序。



简体

论山

凡画山,言丈尺分寸者,王右丞之法则也。山有主客尊卑之序,阴阳逆顺之仪。其山各有形体,亦各有名,习山水之士,好学之流,切要知也。主者,众山中高而大也。有雄气敦厚。傍有辅峰丛围者,岳也。大者尊也,小者卑也。大小冈阜,朝揖于前者,顺也;无此者,逆也。客者,不相下而过也

。分阴阳者,用墨而取浓淡也。凹深为阴,凸面为阳。山有高低大小之序,以近次远,至于广极者也。洪谷子云:“尖曰峰,平曰顶,圆曰峦,相连曰岭,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下曰岩,岩下有穴而名岩穴也。山大而高曰嵩,山小而高曰岑。锐山者,高峤而纤峻也,卑小尖者,扈也。小而众山归丛者,名罗围也。言袭陟者,山三重也。两山相重者,谓之再,木映也。一山为坯,小山曰岌,大山曰峘。岌谓高而过也。言属山者,相连属也。言峄山者,连而络绎也。络绎者,群山连续而过也。山冈者,其山长而有脊也。言翠微者,近山傍坡也。山顶众者,山颠也。岩者洞穴是也。有水曰洞,无水曰府。言堂者,山形如堂室也。言嶂者,如帏帐也。言小山,别大山,鲜不相连也。言绝景者,连山断绝也。言屋者,左右有山夹山也。言碍者,多小石也。平石者,盘石也。多草木者,谓之岵。无草木者,谓之峐。石载土谓之崔嵬,石上有土也。土载石谓之砠,土上有石也。土山曰阜。平原曰坡。坡高曰垄,冈岭相连,掩映林泉,渐分远近也。言谷者,通路曰谷,不相通路者曰壑。穷渎者,无所通而与水注者川也。两山夹水曰涧,陵夹水曰溪。溪中有水也,宜画盘曲,掩映断续,伏而后见也。
 
山有四方,体貌、景物各异:东山敦厚而广博,景质而水少;西山川峡而峭拔,高耸而险峻;南山低小而水多,江湖景秀而华盛;北山阔墁而多阜,林木气重而水窄。东山宜村落、薪锄、旅店、山居、宦官、行客之类,西山宜用关城、栈路、罗网、高阁、观宇之类,北山宜用盘车、骆驼、樵人、背负之类,南山宜江村、渔市、水邦、山阁之类。但加稻田渔乐,勿用车盘骆驼,要知南北之风,故不同尔,深宜分别。
 
山有四时之色:春山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洗,冬山惨淡而如睡,之说四时之气象也。
 
郭氏曰:“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上,背后有淡山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者,谓之深远。自近山边低坦之山,谓之平远。”愚又论三远者:有近岸广水,旷阔遥山者,谓之阔远。有烟雾暝漠,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远。景物至绝而微茫缥渺者,谓之幽远。
 
以上山之名状,当备画中用也,兼备博雅君子之问,若问而无对,为无知之士,不可不知也。或诗句中有诸山名,虽得名,即不知山之体状者,恶可措手而制之?
 
凡画全景者,山重叠覆压,咫尺重深,以近次远,或由下增叠,分布相辅,以卑次尊,各有顺序。又不可大实,仍要岚雾锁映,林木遮藏,不可露体,如人无依,乃

穷山也。且山以林木为衣,以草为毛发,以烟霞为神采,以景物为妆饰,以水为血脉,以岚雾为气象。
 
画若不求古法,不写真山,惟务俗变,采合虚浮,自为超越古今,心以自蔽,变是为非,此乃懵然不知山水格要之士,难可与言之。嗟乎!今人是少非多,拘今亡古,为多利之所诱夺,博古好今、学者鲜矣。倘或有得其蕴奥者,诚可与论也。彼嗟古傲今,侮慢宿学之士,适足以此言为戏耳!
 
论水

夫水者,有缓急浅深,此为大体也。有山上水曰??,谓出于高陵,山下有水曰潺潺,谓其文溶缓。山涧间有水曰漰。湍而漱石者,谓之涌泉。岩石间有水捚枚龇姓撸街缛Q云偃撸垩戮壁之间,一水飞出,如练千尺,分洒于万仞之下,有惊涛怒浪,涌瀼腾沸,喷溅漂流,虽龟鼍鱼鳖,皆不能容也。言溅瀑者,山间积水欲流而石隔,罅中猛下,其片浪如滚,有石迎激,方圆四折,交流四会。用笔轻重,自分浅深,盈满而散漫也。言淙者,众流攒冲,鸣湍叠濑,喷若雷风,四面丛流,谓之淙也。言沂水者,不用分开,一片注下,与瀑泉颇异矣。亦宜分别。夫海水者,风波浩荡,巨浪卷翻,山水中少用也。有两边峭壁不可通,途中有流水漂急如箭,舟不停者,峡水,可无急于此也。言江湖者,注洞庭之广大也。言泉源者,水平出流也,其水混混不绝,故孟子所谓“原泉混混,不舍昼夜”是也。惟溪水者,山水中多用之。宜画盘曲掩映断续,伏而后见,以远至近,仍宜烟霞锁隐为佳。王右丞云:“路欲断而不断,水欲流而不流。”此之谓欤?夫沙碛者,水心逆流,水流两边,急而有声,中有滩也。夫石碛者,辅岸绝流,水流两边,洄环有纹,中有石也。言壑者,有岸而无水也。
 
然水有四时之色,随四时之气。春水微碧,夏水微凉,秋水微清,冬水微惨。又有汀洲烟渚,皆水中人可住,而景所集也。至于渔濑雁泺之类,画之者多乐取以见才调,况水为山之血脉,故画水者,宜天高水阔为佳也。
 
论林木

夫林木者,有四时之荣枯,大小之丛薄,咫尺重深,以分远近。故木贵高乔,苍逸健硬,笔迹坚重,或丽或质,以笔迹欲断而复续也。且或轻或重,本在乎行笔;高低晕,悉由于用墨,此乃画林木之格要也。
 
洪谷子诀曰:“笔有四势:筋、骨、皮、肉是也。笔绝而不断谓之筋,缠转随骨谓之皮,笔迹刚正而露节谓之骨,伏起圆混而肥谓之肉。”尤宜骨肉相辅也。肉多者肥而软浊也,苟媚者无骨也,骨多者刚而如薪也,劲死者无肉也,迹断者无筋也。墨而质朴,失其真也。墨微而怯弱,败其正形

。其木要停分而有势,不可太长,太长无势力;不可太短,太短者俗浊也。
 
木皆有形势,而取其力,无势而乱作盘曲者,乏其势也。若只要刚硬,而无环转者,亏其生意也。若笔细脉微者,怯弱也。大凡取舍用度,以木贵苍健老硬,其形甚多。或耸而迸枝者,或曲折而俯仰者,或躬而若揖者,或如醉人狂舞者,或如披头仗剑者,皆松也。又若怒龙惊虬之势,腾龙伏虎之形,似狂怪而飘逸,似偃蹇而躬身,或坡侧倒趄,饮于水中,或巅峻倒崖,而身复起。为松之仪,其势万状,变态莫测。凡画根者,临岸倒起之木,其根起伏,出拔土外,狂而且迸也。其平立之木,当以大根深入崖中,傍迸小根,方宜出土也。凡作枯槎槁木,务要窍騕空耳。且松者公侯也,为众木之长,亭亭气概,高上盘于空,势铺霄汉,枝迸而覆挂,下接凡木,以贵待贱,如君子之德,周而不比。
 
荆浩曰:“成材者,气概高干;不材者,抱节自屈。”有偃盖而枝盘,头低而腰曲者,为异松也。皮老苍鳞,枝枯叶少者,为古松也。右丞曰:“松不离于弟兄。”谓高低相亚。亦有子孙,谓新枝相续。为幼松者,其梢凌空而耸出,其针交结而荫重也。且柏者,若侯伯也。诀曰:“柏下丛生。”要老逸而舒畅,皮宜转纽,捧节有纹,多枝少叶,节眼嵌空。势若蛟龙,身去复回,荡迭纵横,乃古柏之状也。幼柏者,叶密枝迸,梢耸拔也。桧者,松身柏皮,会于松柏,故名曰桧。其枝横肆而盘屈,其叶散而不定,古桧之体也。余种群木,难以具述。惟楸、梧、槐、柳,形仪各异,大概有叶之木,贵要丰茂而荫郁。至于寒林者,务森耸重深,分布而不杂。宜作枯梢老槎,背后当用浅墨,画以相类之木伴和为之,故得幽韵之气清也。林罅不用明白,尤宜烟岚映带,诚为咸熙深得乎妙用者哉!
 
梁元帝云:“木有四时:春英,夏荫,秋毛,冬骨。”春英者,谓叶细而花繁也。夏荫者,谓叶密而茂盛也。秋毛者,谓叶疏而飘零也。冬骨者,谓枝枯而叶槁也。其有林峦者,山岩石上有密木也。有林麓者,山脚下林木也。林迥者,远林烟暝也。大要不可狂斜倒起,隐淡直立,辨其形质,可一一分明。又云:“质者,形质备也。”杂木取其大纲,用墨点成,浅淡相等。林木者,山之衣也,如人无衣装,使山无仪盛之貌。故贵密林茂木,有华盛之表也。木少者谓之露骨,如人少衣也。若作一窠一石,务要减矣。
 
论石

夫画石者,贵要磊落雄壮,苍硬顽涩,矾头菱面,层叠厚薄,覆压重深。落墨坚实,凹深凸浅,皴拂阴阳,点均高下,乃为破墨之功也。且言

盘石者,平大石也。然石之状不一,或层叠而秀润,或崔嵬而颠掞。有崖岩嵯峨者,有怪石崩坍者,或直插入水而深不可测者,或根石浸水而脚石相辅者。崒屼嶙峋,千怪万状,纵横放逸,其体无定,而入皴纹多端也。有披麻皴者,有点错皴者,或斫蒨皴者,或横皴者,或匀而连水皴纹者。一画一点,各有古今家数体法存焉。昔人云:“石无十步真,山有十里远。”况石为山之体,贵气韵而不贵枯燥也。画之者不可失此论也。
 
论云雾烟霭岚光风雨雪雾

夫通山川之气,以云为总也。云出于深谷,纳于愚夷,弇曰揜空,渺渺无拘。升之晴霁,则显其四时之气;散之阴晦,则逐其四时之象。故春云如白鹤,其体闲逸,和而舒畅也。夏云如奇峰,其势阴郁,浓淡叆叇而无定也。秋云如轻浪飘零,或若兜罗之状,廓静而清明。冬云澄墨惨翳,示其玄溟之色,昏寒而深重。此晴云四时之象。春阴则云气淡荡,夏阴则云气突黑,秋阴则云气轻浮,冬阴则云气惨淡。此阴云四时之气也。
 
然云之体聚散不一,轻而为烟,重而为雾,浮而为霭,聚而为气。其有山岚之气,烟之轻者,云卷而霞舒。云者,乃气之所聚也。凡画者,分气候,别云烟为先。山水中所用者,霞不重以丹青,云不施以彩绘,恐失其岚光野色自然之气也。且云有游云,有出谷云,有寒云,有暮云。云之次为雾:有晓雾,有远雾,有寒雾。雾之次为烟:有晨烟,有暮烟,有轻烟。烟之次为霭:有江霭,有暮霭,有远霭。云雾烟霭之外,言其霞者:东曙曰明霞,西照曰暮霞,乃早晚一时之气晖也,不可多用。凡云霞烟雾霭之气,为岚光山色,遥岑远树之彩也。善绘于此,则得四时之真气,造化之妙理,故不可逆其岚光,当顺其物理也。
 
风虽无迹,而草木衣带之形,云头雨脚之势,无少逆也,如逆之,则失其大要矣。继而以雨雪之际,时虽不同,然雨有急雨,有骤雨,有夜雨,有欲雨,有雨霁。雪者,有风雪,有江雪,有夜雪,有春雪,有暮雪,有欲雪,有雪霁。凡雨雪意,皆本乎云色之轻重,类于风势之缓急,想其时候,方可落笔。大概以云别其雨雪之意,则宜暗而不宜显也。又如《尔雅》云:“天气下而地不应,曰雪。”言暗物而轻也。“地气登而天不应曰雾。”言暝物而重也。“风而雨之为霾。”言无分远近也。“阴风重而为曀。”言无分于山林也。此皆不时之气也,霏雪之流。至于鱼龙草莽之象,吕氏之言甚明;鸾翔凤翥之形,陆机之论深得。然穷天理之奥,扫风雪之候,曷可不深究焉。
 
论人物桥彳勺关城寺观山居舟车四时之景

 

 凡画人物,不可粗俗,贵纯雅而幽闲,其隐居傲逸之士,当与村居耕叟渔父辈体貌不同。切观古之山水中人物,殊为闲雅,无有粗恶者。近之所作,往往粗俗,殊乏古人之态。
 
言桥彳勺者,通船曰桥,彳勺者以横木渡于溪涧之上,但人迹可通也。
 
关者,在乎山峡之间,只一路可通,傍无小溪,方可用关也。
 
城者,雉堞相映,楼屋相望,须当映带于山崦林木之间,不可一一出露,恐类于图经。山水所用,唯古堞可也。
 
画僧寺道观者,宜横抱幽谷,深岩峭壁之处。唯酒旆旅店,方可当途村落之间。以至山居隐遁之士,放逸之徒也,务要幽僻。有广土处,可画柴扉、房屋、平林、牛马、耕耘之类。有菱广水处,可画渔市、渔泺,及捕鱼、采菱、晒网之类也。
 
言舟船者:大曰舟,小曰船,渔人乘者为艇,隐逸所乘曰船。或插以网罩,或旋以丝纶者,渔艇也。或为木屋,或作棚幕者,游船也。以小桨所摇者,谓之飞航。独一木所造者,谓之相槽。于山水中所宜用者,其舟船游漾,轻浮不可重载。其余江海巨载之舟,于山水中少用也。
 
品四时之景物,务要明乎物理,度乎人事。春可画以人物,欣欣而舒和,踏青郊游,翠陌竞秋千,渔唱、渡水、归牧、耕锄、山种、捕鱼之类也。夏可画以人物,坦坦于山林阴映之处,或以行旅憩歇,水阁亭轩,避暑纳凉,玩水浮梁,浴鹤江浒,晓汲、涉水、过渡之类也。秋则画以人物萧萧,玩月、采菱、浣纱、渔笛、捣帛、夜舂、登高、赏菊之类也。冬则画以人物寂寂,围炉饮酒,惨冽游宦,雪笠寒人,骡辆运粮,雪江渡口,寒郊雪腊、履冰之类也。若水野之间,春兼于禽鸟者,可画以燕雀黄鹂,夏画鸂鶒鸥鹭,秋画征鸿群鹜,冬宜画以落雁鸣鸦。今各举其大概耳。若能知此,以随时制景,任其才思,则山水中装饰,无不备矣。
 
论用笔墨格法气韵病

夫画者笔也。斯乃心运也,索之于未状之前,得之于仪则之后,默契造化,与道同机。握管而潜万象,挥毫而扫千里。故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山水悉从笔墨而成。吴道子笔胜于质,为画之质胜也。常谓道子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山水,有墨而无笔,此皆不得全善。惟荆浩采二贤之能,以为己能,则全矣。盖墨用太多则失其真体,损其笔而且浊,用墨太微即气怯而弱也,过与不及,皆为病耳。切要循乎规矩格法,本乎自然气韵,必全其生意。得于此者备矣,失于此者病矣。以是推之,岂愚俗之可论欤!凡未操笔,当凝神著思,豫在目前,所以意在笔先,然后以格法推之,可谓得之

于心,应之于手也。其用笔有简易而意全者,有巧密而精细者,或取气格而笔迹雄壮者,或取顺快而流畅者,纵横变用,在乎笔也。
 
然作画之病者众矣,惟俗病最大。出于浅陋循卑,昧乎格法之大,动作无规,乱推取逸。强务古淡而枯燥,苟从巧密而缠缚。诈伪老笔,本非自然。此谓论笔墨格法气韵之病。
 
古云:用笔有三病,一曰版,二曰刻,三曰结。何谓版病?腕弱笔痴,取与全亏,物状平扁,不能圆混者,版也。刻病者,笔迹显露,用笔中凝,勾画之次,妾生圭角者,刻也。结病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凝碍,不能流畅者,结也。愚又论一病,谓之礭病:笔路谨细而痴拘,全无变通,笔墨虽行,类同死物,状如雕切之迹者,礭也。
 
凡用笔,先求气韵,次采体要,然后精思,若形势未备,便用巧密精思,必失其气韵也。以气韵求其画,则形似自得于其间矣。且善究其画山水之理也,当守其实,实不足,当弃其笔,而华有余。实为质干也,华为华藻也。质干本乎自然,华藻出乎人事。实为本也,华为末也。自然体也,人事用也。岂可失其本而逐其末,忘其体而执其用?是犹画者惟务华媚而体法亏,惟务柔细而神气泯,真俗病耳!恶知其守实去华之理哉!
 
若行笔,或粗或细,或挥或匀,或重或轻者,不可一一分明,以布远近。似气弱而无画也。其笔太粗,则寡其理趣;其笔太细,则绝乎气韵。一皴一点,一勾一斫,皆有意法存焉。若不从古画法,只写真山,不分远近浅深,乃图经也,焉得其格法气韵哉?
 
凡画有八格:石老而润,水净而明,山要崔嵬,泉宜洒落,云烟出没,野径迂回,松偃龙蛇,竹藏风雨也。
 
论观画别识

琼瑰琬琰,天下皆知其为王也,非卞氏三献,孰别其荆山之姿而为美?骅骝騕褭,天下皆知其为马也,非伯乐一顾,孰别冀北之骏而为良?若玉之无别,安得琼瑰琬琰之名?马之无别,岂分骅骝騕褭之骏?别玉者卞氏耳,识马者伯乐耳;天下后世,亦无复以加诸。是犹画山水之流于世也。隐造化之情实,论古今之赜奥,发挥天地之形容,蕴藉圣贤之艺业,岂贱隶俗人得以易窥其端倪?盖有不测之神思,难名之妙意,寓于其间矣。
 
凡阅诸画,先看风势气韵,次究格法高低者,为前贤家法,规矩用度也。傥生意纯而物理顺,用度备而格法高,固得其格者也。虽有其格、而家法不可操杂者何哉?且画李成之格,岂用杂于范宽?正如字法,颜柳不可以同体,篆隶不可以同攻,故所操不一,则所用有差,信乎然矣。归古验今,善观乎画者,焉可无

别欤?然古今山水之格皆画也。通画法者得神全之气,攻写法者有图经之病,亦不可以不识也。以近世画者,多执好一家之学,不通诸名流之迹者众矣。虽博究诸家之能,精于一家者寡矣。若此之画,则杂乎神思,乱乎规格,难识而难别,良由此也。惟节明其诸家画法,乃为精通之士,论其别白之理也。穷天文者然后证丘陵。天地之间,虽事之多,有条则不紊;物之众,有绪则不杂。盖各有理之所寓耳。观画之理,非融心神,善缣素,精通博览者,不能达是理也。
 
画有纯质而清淡者,僻浅而古拙者,轻清而简妙者,放肆而飘逸者,野逸而生动者,幽旷而深远者,昏暝而意存者,真率而闲雅者,冗细而不乱者,重厚而不浊者,此皆三古之迹,达之名品,参乎神妙,各适于理者然矣。
 
画者初观而可及,究之而妙用益深者,上也;有初观而不可及,再观而不可及,穷之而理法乖异者,下也。画譬如君子欤?显其迹而如金石,著乎行而合规矩,亲之而温厚,望之而俨然,易事而难悦,难进而易退,动容周旋,无不合于理者,此上格之体,若是而已。画由小人欤?以浮言相胥,以矫行相尚,近之而取侮,远之而有怨,苟媚谄以自合,劳诈伪以自蔽,旋为交构,无一循乎理者,此卑格之体,有若是而已。傥明其一,而不明其二,达于此而不达夫彼,非所以能别识也。
 
昔人有云:“画古六要:一曰气。气者,随形运笔,取象无惑。二曰韵。韵者,隐露立形,备仪不俗。三曰思。思者,顿挫取要,凝想物宜。四曰景。景者,制度时用,搜妙创奇。五曰笔。笔者,虽依法则,运用变通,不质不华,如飞如动。六曰墨。墨者,高低晕淡,品别浅深,文彩自然,似非用笔。”有此六法者,神之又神也。若六法未备,但有一长,亦不可不采览焉。
 
画有真可传于世,不自显其名者,所谓有实则名自得,故不期显而自显也。画有一时虽获美名,久则渐销,所谓以誉过于实者,故不期销而自销矣。凡观画者,岂可择于冠盖之誉,但看格清意古,墨妙笔精,景物幽闲,思远理深,气象脱洒者为佳。其未当精绝,惟置巧密者鲜鉴矣。
 
世有王晋卿者,戚里之雅士也。耕猎于文史,放思于图书,每燕思之余,多戏以小笔,散之于公卿之家多矣。尝蒙青眼左顾,每阅画必见召而同观之,论乎渊奥,构其名实。偶一日,于赐书堂,东挂李成,西挂范宽。先观李公之迹云:“李公家法,墨润而笔精,烟岚轻动,如对面千里,秀气可掬。”次观范宽之作,“如面前真列,峰峦浑厚,气壮雄逸,笔力老健。此二画之迹,真一文一武也!

”余尝思其言之当,真可谓鉴通骨髓矣。其格法之要,切须知之,方能定其优劣,明其是非,可谓精通善鉴者哉。画不遇识,如客行于途,无分于善恶也,不亦悲夫!今有名卿士大夫,皆从格法。圣朝以来,李成、郭熙、公穆、宋复古、李伯时、王晋卿亦然,信能悉之于此乎?
 
按画谱:荆浩,河内人,号洪谷子,博雅好古,今山水专门,颇得意趣间。
 
尝谓“吴道子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山水有墨而无笔。浩兼二子所长而有之。”盖有笔而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而无笔者,去斧凿痕,而多变态。故王洽之画,先泼墨缣素,取高下自然之势而为之。浩介乎二者之间,则人与天成两得之矣。
 
论古今学者

天之所赋于我者,性也。性之所资于人者,学也。性有颛蒙明敏之异,学有日益无穷之功,故能因其性之所悟,求其学之所资,未有业不精于己者也。且古人以务学而开其性,今之人以天性耻于学,此所以去古逾远,而业逾不精也。昔顾恺之夏月登楼,家人罕见其面,风雨晦暝,饥寒喜怒,皆不操笔。唐有王右丞,杜员外赠歌曰:“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恺之、王维,后世真迹绝少,后来得其仿佛者,犹可绝俗。正如唐史论杜甫,谓“残膏剩馥,沾渥后人”,盖前人用此以为销日养神之术,今人反以之为图利劳心之苦。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昔人冠冕正士,晏闲余暇,以此为清幽自适之乐。唐张彦远云:“书画之术,非闾阎之子可学也。”奈何今之学者,往往以画高业,以利为图金,自坠九流之风,不修术士之体,岂不为自轻其术者哉!故不精之由良以此也,真所谓弃其本而逐其末矣。
 
且人之无学者谓之无格,无格者谓之无前人之格法也,岂落格法而自为超越古今名贤者欤?所谓寡学之士,则多性狂,而自蔽者有三,难学者有二,何谓也?有心高而不耻于下问,惟凭盗学者为自蔽也;有性敏而才高,杂学而狂乱,志不归于一者,自蔽也。有少年夙成,其性不劳而颇通,慵而不学者,自蔽也。难学者何也?有谩学而不知其学之理,苟侥幸之策,惟务作伪以劳心,使神志蔽乱,不究于实者,难学也。若此之徒,斯为下矣!夫欲传古人之糟粕,达前贤之阃奥,未有不学而自能也,信斯言也。凡学者宜先执一家之体法,学之成就,方可变易为己格,则可矣。噫!源深者流长,表端者影正,则学造乎妙,艺尽乎精粹,盖有本者,亦若是而已。
 
后序

尝谓世之论画者多矣。稽古逮今,琐琐碌碌,亦其偏见,持以僻说,蔽其天地之纯全,不识古

今之妙用,几何哉?不可数而名计也。然画之祖述于古,有自来矣。显于唐虞,备于商周,尊于夫子,用于宇宙,明于日月山林之形,别于鸟兽鱼虫之迹,制之冠盖衮冕,设之樽罍鼎器,六经具载,百代祖继。迨此而下,虽世不乏,然未备其体,或工于一物,长于片善,无复有能超越,而能尽其纯全妙用之理者也。
 
且画者,辟天地玄黄之色,泄阴阳造化之机,扫风云之出没,别鱼龙之变化,穷鬼神之情状,分江海之波涛,以至山水之秀丽,草木之茂荣,翻然而异,蹶然而超,挺然而奇,妙然而怪。凡识于象数,图于形体,一扶疏之细,一帡幪之微,覆于穹窿,载于磅礴,无逃乎象数。而人为万物之最灵者也,故合于画,造乎理者,能画物之妙,昧乎理则失物之真,何哉?盖天性之机也。性者,天所赋之体;机者,人神之用。机之发,万变生焉。惟画造其理者,能因性之自然,究物之微妙,心会神融,默契动静,于一毫投乎万象,则形质动荡,气韵飘然矣。故昧于理者,心为绪使,性为物迁,汩于尘坌,扰于利役,徒为笔墨之所使耳,安足以语天地之真哉!是以山水之妙,多专于才逸隐遁之流,名卿高蹈之士,悟空识性,明了烛物,得其趣者之所作也。况山水乐林泉之奥,岂庸鲁贱隶、贪懦鄙夫、至于粗俗者之所为也?岂其画于山水,诚未可以易言也。
 
今古之迹,显然而著见于域中者,不为不多矣。略究形容而推之:遥岑叠翠,远水沉明,片帆归浦,秋雁下空,指掌之间,若睨千里,有得其平远者也。云轻峰秀,树老阴疏,溪桥隐逸,樵钓江村,栈路曲径,峥嵘层阁,漱石飞泉,去骑归舟,人少有得其全景也。若松柏老而乱怪,群木茂而蓊郁,临流碧涧,崖古林高,此乃其树石者也。木叶披岩,千山耸翠,烟重暝斜之势,林繁如叶叶有声,此得其风雨者也。
 
画至于通乎源流,贯于神明,使人观之,若睹青天白日,穷究其奥,释然清爽,非造理师古、学之深远者,罔克及此。今有琴堂韩公纯全,以名宦簪履之后,家世儒业,自垂髫诵习之间,每临笔砚,多戏以窠石。既冠,从南北宦游,常于江山胜概,为所乐者,图其所至之景,宛然而旋踵于前。继而工画于山水,则落笔惊世,不苟名于时,但游艺于心术精神之间。至于烂额焦头,穷年皓首,过于书籍传癖,未尝一日舍乎笔墨,犹恐学之不及也。蕴古今之妙,而宇宙在乎手,顺造化之源,而万化生乎心,故研精思极,深得其纯全妙用之理者,其南阳纯全公之画欤?
 
公自绍圣间,担簦之都下进艺,为都尉王晋卿所惬,荐于今圣藩邸,继而上登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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