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得到朱明权教授主持的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2005年度重大研究项目国际安全与美国(项目号:05JJDGJW037)的资助,在此致谢。
摘 要 朝鲜核危机爆发后,中美关系有了进一步加强,表明在某些地区安全问题上两国具有共同的利益。本文通过对中美在朝鲜半岛复杂多元的利益进行比较分析,划分中美之间的战略利益异同及其等级差异,在理论上建立两国利益级差参考系数,考察中美在朝鲜半岛的冲突与合作范式;在实践上寻找避免矛盾升级的途径,加强双方共同利益,维护国家在半岛的战略影响,确保中美关系的稳定发展。
关键词 朝鲜核问题 国家利益 博弈 中美关系
中图分类号:D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4812(2007)02007379
一、朝鲜核问题的由来
2002年10月,朝鲜公开披露其铀浓缩计划,朝鲜核危机由此揭开序幕。此后,平壤相继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如宣布1994年《美朝核框架协议》失效,重新启动宁边核反应堆,驱逐国际原子能机构核查人员,退出《核不扩散条约》,威胁退出朝鲜半岛《停战协定》。由于朝鲜的不理智举动以及美国自布什政府上台以来在处理朝核问题上始终坚持强硬立场,危机一再升级。2003年4月,在中朝美三方自核危机爆发后的首次正式会谈中,朝鲜表示已拥有核武器。2006年7月,朝鲜同时试射了短、中、远程三种类型的导弹,10月进行了首次地下核试验。朝鲜核危机达到高潮。
朝鲜核问题直接关系到东北亚的安全和稳定。朝鲜战略地位重要,半岛军备竞赛将会损害整个地区的和平,并极有可能将大国卷入冲突之中。中国和美国一直是这一问题的利害相关国,中美在朝鲜半岛上有着共同的安全利益考虑。两国均力求避免朝鲜战争的再次爆发,希望能最终签署一项和平条约,从而彻底消除半个世纪以来一直存在的军事冲突的危险。中国和美国也都致力于朝鲜半岛无核化,希望半岛对其周边地区不再是一种安全威胁和不稳定因素。
然而,除了这些共同利益外,中美双方在安全上的需求也有不同,甚至相互矛盾之处。1994年《美朝核框架协议》签署后,虽然中美曾联合应对朝鲜退出《核不扩散条约》及发展核武器带来的挑战,但这种合作能否继续尚不确定。两国是否能够就现在的危机达成一种积极的、可接受的共识将对中美关系和朝鲜半岛的未来走向产生直接影响。下面通过考察中美双方在朝鲜半岛的重合利益和不同利益的等级差异来探讨解决半岛核危机的诸多可能性,剖析在此过程中两国利益的博弈及其对双边关系
的影响。
二、朝鲜核问题上的中美利益分析
朝鲜核问题与中美利益博弈国际观察 2007年第2期当前,在解决朝核问题的过程中,中美两国各自需要维护的利益以重要性为标准排列,中国方面依次是:确保朝鲜半岛的稳定和无核化(包括朝鲜政权的存续以及促使平壤把战略重点转到经济发展与改革上);保持在半岛的传统影响(包括与朝韩同时保持平衡和良好的关系,以及通过促进南北经济和社会融合最终达到政治统一);积极参与朝核问题的解决,凸显作为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包括支持朝鲜与美日韩缓和关系、约束朝鲜的行为并籍此加强中美关系)。[1]美国方面的利益考虑有:解除朝鲜的核项目以及防止朝鲜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包括维持美韩同盟并逐渐使其发挥地区安全保障作用、遏制朝鲜发动战争);参与所有重要的半岛问题解决进程,加强在东北亚的主导地位(包括保持与韩国的经济联系、制约半岛周边国家过分扩展力量);推动建立一个自由、民主、统一的朝鲜(包括鼓励朝鲜向开放和合作的国家体制演变、打击平壤从事毒品走私和制贩假币等活动)。[2]从以上利益对比来看,由于在地理位置、历史渊源上的重大差别,中美两国在朝鲜半岛的利益考虑既有重合之处,也有对立的方面。
首先,中国最关注的是保持朝鲜的稳定。中朝之间有长达1416公里的共同边界,中国担心朝鲜的经济或政治不稳定会引发其政权的崩溃,导致半岛陷入混乱和大批难民涌入中国东北地区。[3]据估计,目前已有约30万朝鲜人非法居住在中国大陆。一旦朝鲜出现政治或经济灾难,中国将要面临比之远为严重的局面,因为这不仅会造成难民问题和增加中国的经济负担,还可能导致东北地区恐怖事件和犯罪等非传统安全问题的上升。此外,911事件后中亚局势的变化表明,中国周边地区的政治混乱可能被美国利用来牵制中国。如果在朝鲜半岛也出现类似局面,将势必损害该地区的力量平衡,进一步增加中国的军事、经济压力。因而对朝核问题中国一直坚持半岛无核化目标及和平解决原则,不赞成美国通过武力威胁迫朝弃核的建议。有学者指出,在半岛和平及无核化目标之间,中国更加重视和平价值。[4]为了保持朝鲜政权的存续,中国对它提供了大量的食品、能源和贸易援助,其比例为朝鲜食品进口量的三分之一、能源进口量的70%到90%、对外贸易的四分之一。[5]
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接受朝鲜的现状。相反,中国在提供援助的同时,一直倡导朝鲜实行广泛的经济和社会改革。中国认为,改革是最好的选
择。如果处理得当,改革不会导致共产主义政权的垮台,而只会加强执政党的基础。2000年5月后,金正日三次访华,对中国日新月异的变化以及中国官员和经济学家的报告表示出很大的兴趣。2002年9月,朝鲜模仿中国宣布建立新义州经济特区。
与中国的首要关切不同的是,美国最优先关注的重点是完全消除朝鲜制造核武器的能力,为此甚至考虑不惜通过政权更迭确保半岛的无核化。以副总统切尼为首的布什政府外交政策鹰派要求朝鲜在核问题上作出单方面让步,反对与平壤谈判,主张终结朝鲜。[6]这一立场反映了美国长期推行的不扩散政策,也折射出冷战后尤其是911事件后安全重点的最新变化。布什政府认为,朝鲜拥有核武器既可能使其利用此类武器威胁美国的利益和将之输出给反美的恐怖组织,又会因此削弱核不扩散的规范并迫使那些感到威胁的国家或地区,如日本、韩国和台湾地区等也谋求拥有核武器,结果可能引发地区军备竞赛,加剧东北亚国家间的紧张关系。这是美国不愿看到的前景。[7]
在美国某些决策者看来,朝鲜保持稳定和金正日政权的存续是令人无法容忍的。他们认为,美国的妥协和援助只会帮助金正日政权生存,而不利于朝鲜减少饥饿和暴政。[8]2004年10月,美国众议院通过《朝鲜人权法案》,将人权关注列入美国与朝鲜谈判的内容,这是美国对朝立场进一步强硬的重要标志。随后,美国邀请黄长烨访美,开始探讨组织朝鲜流亡政府问题。在美国政界,反对或怀疑单纯的外交妥协已成为当前华盛顿对朝政策选择的主流。共和党众议员马克科克表示,布什的连任说明在朝鲜问题上绥靖政策不会发生。[9] #p#分页标题#e#
在朝核问题上,中国与美国一样也不能不考虑核扩散对东北亚地区和自身安全的不利影响,中国领导人曾先后表示不支持朝鲜退出NPT、朝鲜半岛不能有核武器。[10]然而,中国宁愿采取孤立朝鲜的政策,期望通过施加外交压力阻止平壤核计划的实施,而不赞成使用武力推翻金正日政权的建议。[11]对中国来说,朝鲜拥有核武器的确构成了明显的却不是迫在眉睫的威胁。至少一些中国分析家认为,朝鲜可能只是借助核威慑提高其安全感,而不会随意使用核武器,更不用说以中国为目标了。因此,中国不会牺牲自己的首要关切边境稳定来确保实现朝鲜半岛的无核化。除非朝鲜先行挑起战争,中国坚持必须以和平方式处理半岛的一切事务。简言之,中美在促使朝鲜弃核上的分歧是,中国出于对边境安全的考虑,决心尽一切可能保持半岛的稳定,而美国则倾向于直接介入以改变现状,消除朝
鲜WMD的威胁。
其次,由于地理上的邻近性,中国在朝鲜半岛的影响力对于中国的国家安全一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朝鲜之于中国犹如拉丁美洲之于美国、中亚之于俄罗斯。[12]中国对半岛战略的着眼点是希望在该地区比日本、俄罗斯和美国发挥更大的作用。其中,深化中韩关系构成了中国半岛战略的关键一环。这既是为今天的利益着想,也是出于将来半岛统一后的考虑。
过去十几年来,中韩关系已发展成为东亚最强固的双边关系之一。中国是韩国最大的投资场所和出口市场,韩国目前在中国是第五大投资国,有8000多家韩资公司在中国经营。中韩贸易以每年20%的速度递增。2003年中国取代美国成为韩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韩国则是中国第三大贸易伙伴。[13]政治上,2000年中韩宣布建立全面的、合作的伙伴关系。两国在很多国际和地区问题上立场一致,双方都支持对朝鲜采取政治、经济和外交上的接触政策,倡导朝鲜改革,最终实现半岛和平统一。与朝、韩关系的进展是中国在处理朝核问题时的重要考虑。中国认识到,通过与韩国保持良好的关系,中国既可以保有对半岛问题最终结果的发言权,也可以平衡美韩同盟的影响,同时还可以限制日本在半岛问题上的作用。韩国同样重视与中国的关系,正如有的韩国学者指出的,中国在韩半岛的影响力日益上升是真的,韩国的底线是不惹恼中国。[14]
中国需要确保在半岛的传统影响力以及防止敌对的外部势力在半岛扩大影响,而美国则要防止任何一个半岛邻国在未来的地区安全安排中过度扩张其力量。在这一点上,中美两国的利益冲突大于利益协调。例如,由于中韩之间经济和政治关系的不断深化,韩国与中国在国际事务中越来越采取同样的看法和立场。美国对这些趋势深表不安,担心韩国会将其战略偏好转向中国。[15]反之,如果美韩扩展其安全同盟的职能,通过更紧密的军事整合使之覆盖整个东北亚地区,也一定会使中国感到担忧。
第三,中国最后一个目标的实现取决于能否说服朝鲜杜绝某些非法行为,尤其是停止扩散WMD,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国家。此外,中国意识到朝核危机的长期悬而不决会损害自身在国际舞台上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并使国内的改革和政治团结复杂化。作为中国团结和改革的象征,2008年奥运会和2010年世博会可能因核危机的深入而受到干扰。[16]
美国希望中国在控制朝鲜的挑衅行为方面起到一种平衡作用。事实上,中国的确可以起到一定的促谈作用。截至2003年4月,中国就核危机与朝鲜领导人会晤达60余次,在美朝之间
传递信息50多条。[17]尽管如此,美国决策者认为,中国没有充分使用其政治影响和经济手段迫使朝鲜改变立场。华盛顿因之警告,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不予合作,中国就会面临经济后果以及一个核武装的日本带来的安全挑战。[18]
在推动朝鲜缓和与美日韩的关系、遏制朝鲜的毒品交易及与恐怖组织的联系等危害国际社会的活动方面,中美两国的利益并没有大的冲突。当然,在朝核问题尚未彻底解决和朝鲜政治转型没有完成之前,美国对朝韩之间、美朝之间关系的缓和都会心存疑虑。中国理解美国在这方面的考虑,并会在某些场合下与美国合作。[19]
虽然中美都将半岛无核化和防止朝鲜WMD扩散置于相当高的利益关注层面,但稍加分析即可看出,此处两国仍然存在利益分歧。总的来说,中国并未感到朝鲜的直接威胁,只是担心朝鲜拥核可能会在邻国中造成溢出效应以及由此导致地区战略环境恶化、美国对中国施加政治压力等等。[20]而美国则在朝核问题上面临着严峻局面。朝鲜发展核武器和扩散导弹对美国海外驻军乃至其本土构成了直接的或潜在的威胁,部分地抵消了美国对韩日提供的核保护伞的作用,对美国的不扩散政策及其信誉构成了挑战。
总之,中美两国在朝鲜半岛的利益有重合之处,但优先性不对等。中国希望未来的半岛是稳定的、和平的、无核的、繁荣的,希望中国在半岛的影响最大化。达到这个目标的最可靠的途径在于鼓励朝鲜进行经济改革和建设、逐步缩小与韩国的差距,最终实现半岛的和平统一。而布什政府一贯的对朝政策是,拒绝接受朝鲜的核讹诈及其进行双边对话的要求,通过威慑和压力迫使朝鲜单方面让步,以期全面解决朝鲜核、导弹及常规武器等问题。
三、朝鲜核问题上的中美利益博弈
在朝核问题上,中美利益的交织适用于博弈论的分析。博弈论在社会科学中运用数学方法分析行为体之间的互动可能产生的结果。它假设博弈参与者是理性的,他们需要判断和决定采取使自己收益最大化的行动。博弈论中最常见的两种基本分析模型是零和博弈与非零和博弈。在A和B的零和博弈中,A之所得即B之所失。非零和博弈不是排他性竞争,而是指一方所得并非另一方所失。这种博弈可以同时包含冲突和合作,参与者在结束博弈时均可能不同程度地获益。
大多数社会现象都可能被视为非零和博弈。换句话说,博弈参与者的命运和收益很容易变得休戚与共,纯粹的受益者和纯粹的受害者都不存在。[21]从博弈论的分析框架出发,可以把国际关系看作由零和博
弈向非零和博弈发展的复杂而变化不定的各种趋势的结合。博弈论有助于对重大的安全问题(如威慑、危机管理以及军控)进行缜密思考和严格分析,对建立一个统一的国际关系理论具有很大的发展潜力。[22]
中美在朝核问题上的利益博弈可以被抽象为一种两方合作性的非零和博弈,其中一方的收益并不一定以另一方的损失为代价。双方可以通过合作把蛋糕做大,从而使双方的收益同时增加。朝核问题的发展有以下几种可能性,每一种可能性都通过中美双方的利益博弈不同程度地对中美关系产生影响。 #p#分页标题#e#
1.一揽子和平解决
朝鲜宣布放弃核计划,有条件地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将它所有的镍和铀交给一个国际组织处理。美国宣布恢复对朝鲜的石油供应,继续建设轻水反应堆,承诺不对朝进行核或其他形式的攻击,也不采取政权更迭的政策。朝鲜放弃发展射程大于550公里的导弹,加入导弹技术控制机制,同意与美韩一起逐步减少在非军事区的军队和武器装备,并将全部日本人质交还东京。美国将朝鲜从恐怖主义支持国和邪恶轴心名单上删除,许诺与朝建立外交关系,解除经济制裁,向朝提供食品、能源以及技术援助,支持平壤加入世界银行,敦促日本与朝鲜关系正常化,并与其他五国就半岛和平进程进行谈判。
这是一种积极的但过于乐观的假设,半岛可能会因此出现朝韩和平共处的局面和越来越多的功能性融合趋势。在这种情形下,威胁、压力和政治对抗显著减少,经济负担变成了合作的机会。中美双方共享和平,诸多利益都可能达到最大化。在建立半岛和平结构、鼓励平壤进行经济改革和促进南北统一方面,中国和美国有着很大的合作平台,如共同设立安全监督机构、组织维和部队等。
唯一的博弈空间是中美为了在这个进程中发挥领导作用和获得更大商业利益而彼此竞争。朝鲜可能会从美国得到更多的援助,从而与中国产生间隙。美国将减少在朝核问题上对中国的依赖,扩大在半岛的影响。其结果可能是,美国东亚战略重点转向台湾海峡,对中国形成两面压力。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不再将中国视为朝核问题上的合作伙伴,而是一个需要遏制的目标。
2.部分解决,冻结朝鲜核计划
朝鲜承诺停止铀浓缩活动,不再继续实施核计划。美国同意恢复石油供应并援建轻水反应堆,对朝提供多边安全保证。朝鲜的目的是将其核计划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并予以冻结,而不愿立即放弃其全部核计划或开放其铀浓缩设施接受国际监督。在平壤的
路线图中,彻底弃核是最后一步,要与美国完成轻水反应堆建设、关系正常化、把朝鲜从邪恶轴心除名等步骤相吻合。朝核局势及朝美关系会回到2002年10月,甚至1998年以前的状态。朝核问题没有根本解决的时间表,也没有核危机的进一步升级。
在这种情况下,中美双方的利益都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实现。朝鲜政权继续存在,半岛局势稳定。虽然平壤没有完全弃核,但只要不使朝鲜拥核成为现实,局势就并未进一步恶化,美国也不会在短期内作出过激反应。中美在控制半岛的不确定局势上仍然有着许多共同利益和责任,两国之间的合作将得以维系。
博弈空间在于,美国对中国的合作抱以很高期望,可能因不满现状而经常抱怨中国没有发挥足够的作用促使朝鲜立刻放弃其核计划。一旦中国无法达到美国的期望就会损害两国关系。在朝鲜的难民、武器生产和出口等问题上,美国国会提高批评中国的调门,并可能在台湾问题和中美关系的其他领域对中国采取挑衅行动。就中美关系而言,这虽然不是最好的情形,但只要朝鲜基本上遵守有关协议及岛内的合作得以继续,中美关系就不会因朝核问题而遇到大的麻烦。
3.对朝鲜的经济制裁、军事打击和政权更迭
如果朝美始终不能达成妥协,危机则可能呈螺旋式升级。朝鲜试射远程导弹,进行地下核试验;美日欧开始对朝鲜实施经济制裁;美国及其盟国对进出朝鲜的船只或飞机进行监查,以阻止导弹及相关原料的运输;美国寻求中国支持其政权更迭政策;朝鲜大力发展核生化武器及中远程导弹,开始采取小规模的报复行动,实行战争边缘政策;美国最终决定对朝鲜军事设施进行大规模军事打击。作为经济制裁和军事打击的后果之一,朝鲜可能崩溃。
这些经济制裁、军事打击、难民潮以及朝鲜政权的垮台的趋势对中国来说是最坏的情形,中国将受到这个灾难性过程的严重影响。如果中国支持或不全力反对任何形式的政权更迭政策,就将激怒平壤,失去在朝鲜的影响力,不得不承受难民涌入和边境混乱的苦果,并遭到屈服于美国霸权的指责,损害它在国内和国际上的声誉。
美国的利益同样也将受到相当大的损害。美国军事行动的代价可能是与中国的关系急剧恶化以及盟友在政治上的强烈反对,同时也不能低估朝鲜进行报复的后果。美国有数以万计的平民和军人在韩国生活、工作或驻防。即使朝鲜实行常规报复,美国也将遭受巨大的损失。据估计,第二次朝鲜战争可能造成1000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和100万的人员伤亡,其中包括52000美国军事
人员。[23]
目前,这个过程已经初露端倪,因而控制其发展至关重要。这里的关键在于布什政府能否检讨其强硬政策,真正以外交手段和平解决朝核危机。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哈德利在就任前曾指出,美国对朝政策谋求政权转型(regime transformation)而不是政权更迭 (regime change)。[24]这意味着布什政府对朝政策理念出现了某些求变态势。但这种变化趋势尚未转化为实际政策。至今,华盛顿仍然固守朝鲜必须首先承诺全面、可核查、不可逆转的弃核,然后考虑向平壤提供援助和安全保障以及是否实现美朝关系正常化的立场。
在美国真正调整政策之前,中国将不得不承受其强硬立场带来的压力。因此,中国在默认对朝进行经济制裁的同时,将设法说服美国放弃采取进一步威胁朝鲜的政策。当然中国是务实的,一旦这个过程业已开始且无法停止,它会调整政策以尽可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如果中美双方相互理解对方的处境、尊重对方的利益,在该过程中两国关系不致受到整体损害。但是,如果这个过程因布什政府太过强硬而深入发展,使中国蒙受巨大损失,中美关系则将进入一个困难的时期。
四、结论
综上所述,中美既在保持朝鲜半岛的和平、稳定、无核化和经济繁荣上有着共同利益,也在其他方面存在矛盾分歧。在朝鲜核问题上,两国是否共享合作的空间有赖于以下四个因素:(1)中美关系的总体态势,例如双方在地区和双边事务上是否有更大的互信和协调,尤其是在台湾问题和军事领域;(2)是否存在一种相对公正、多边和开放的框架或机制以和平解决朝核问题和进行经济重建;(3)两个朝鲜或一个统一的朝鲜与两大国的关系状况,如若朝鲜利用一个大国制衡另一个就将在两大国之间造成紧张局面;(4)中美能否达成关于半岛军事部署和安全机制的共识。 #p#分页标题#e#
虽然中美在半岛无核化目标上是一致的,但若两国在上述四个问题领域没有达成相应的谅解,双方的矛盾则将逐步凸显。美国会在一定程度上顾及中国的利益和反应,但不可能让中国主导发展的进程和未来的安排。为此,中国一方面要力争以和平方式解决朝核问题,让朝鲜找到一条政治经济出路;另一方面也要审时度势,依据发展趋势和中美关系稳定的大局采取行动。目前,中美以高层对话和六方会谈和平解决朝核问题的努力是一个令人鼓舞的发展。通过这样的机制,两国可能寻求缓解猜疑和竞争,加强在未来朝鲜半岛的双赢合作前景,进而为中美关系的稳步发展创造条件。
注释:
[1] Liu Ming, China and the North Korean Crisis: Facing Test and Transition, Pacific Affairs, Fall 2003, p.349; Liu Ming,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for SinoAmerican Cooperation on the Korean Peninsula, The Korean Journal of Defense Analysis, Spring 2004, p.139; David Shambaugh, China and the Korean Peninsula: Playing for the Long Term, The Washington Quarterly, Spring 2003, pp.4445.
[2] Nicholas Eerstadt and Richard J. Ellings, Assessing Interests and Objectives of Major Actors in the Korean Drama, in Nicholas Eerstadt and Richard J. Ellings ed., Korea's Future and the Great Power, 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 Research, 2001, p.322; Liu Ming, Opportunities and Challenges for SinoAmerican Cooperation on the Korean Peninsula, p.139.
[3]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Report: North Korea: Where Next for the Nuclear Talk?Asia Report, No. 87, November 15, 2004, Seoul/Brussels, p.20.
[4] 徐纬地:朝鲜半岛核危机的化解与半岛走出冷战,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3年第9期, 第63页。
[5] David Shambaugh, China and the Korean Peninsula: Playing for the Long Term, p.46.
[6]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Report: North Korea: Where Next for the Nuclear Talk?p.14; Christopher Marquis, Absent from the Korea Talks: Bush's HardLiner, The New York Times, September 2, 2003.
[7] Avery Goldstein, The North Korean Nuclear Challenge and American Interests: Getting the Priorities Right, November 6, 2003, https://www.wendangku.net/doc/cb14829859.html,/for a/security/0344 Goldstein.html
[8] Adam Nagourney and Janet Elder, Americans Show Clear Concerns on Bush Agenda, The New York Times, November 23, 2004.
[9] Miles A. Pomper, The Politics of Arms Control in the Second Bush Term, Arms Control Today, December 2004, p.21.
[10] Zhu Feng, China's Policy on the North Korean Nuclear Issue, https://www.wendangku.net/doc/cb14829859.html,/isp/csn/040720.pdf
[11] Bonnie S. Glaser, U.S.China Relations and the Korean Peninsula: Managing the Current Crisis and Future Change, https://www.wendangku.net/doc/cb14829859.html,
[12] David Shambaugh, China and the Korean Peninsula: Playing for the Long Term, p.51.
[13] James Brooke, China Looming Largein South Korea as Biggest Player, Replacing the U.S., The New York Times, January 3, 2003.
[14] Jae Ho Chung, South Korea between Eagle and Dragon: Perceptual Ambivalence and Strategic Dilemma, Asian Survey, September/October 2001, p.795.
[15] Jae Ho Chung, How America Views China-South Korea Bilateralism, CNAPS Working Paper, 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s, July 2003.
[16] Henry A. Kissinger, The Sixparty Route to Resolution, The Washington Post , August 18, 2003.
[17] John Pomfret, China Urges N. Korea Dialogue, The Washington Post, Apri
l 4,2003.
[18] Liu Ming, China and the North Korean Crisis: Facing Test and Transition, p.359.
[19] Colin Powell, Remarks Delivered at the Conference on ChinaU.S. Relations, November 5, 2003, https://www.wendangku.net/doc/cb14829859.html,
[20] 徐纬地:朝鲜半岛核危机的化解与半岛走出冷战,第63页。
[21] Martin Shubik, Games for Society, Business and War: Towards a Theory of Gaming , New York: Wiley, 1964, p.ix.
[22] [美]詹姆斯多尔蒂等著,阎学通等译:《争论中的国际关系理论》(第五版),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第604页。
[23] Victor Cha and David Kang, Think Again: The Korea Crisis, Foreign Policy, May/June 2003, p.24.
[24] Andrew Salmon, U.S. Hints at Reward to a Disarmed North Korea,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 December 10, 2004.
(作者简介: 刘阿明,上海社会科学院亚太所副研究员,博士,上海,200020;姚晓玫,安徽师范大学社会学院2004级硕士研究生,芜湖,242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