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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字看中国传统的生育文化

 生育文化是人类为了维持自身种的繁衍而产生的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它伴随着人类的产生而出现,又随着人类的发展与发展。每个民族都拥有自己独特的生育文化。华夏民族也不例外,在长期的演化过程中,不仅对自身“种的繁衍”非常关注,由此还产生了炽热的生殖崇拜,形成了多子多福的生育观念,创造了光辉灿烂的生育文化。这种生育文化,可以从汉字的角度加以研究。汉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之一,象形表意是它的基本特征,因而,汉字不仅是记录汉语的书写符号,是记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而且汉字本身就是一种狭义的文化,在汉字的构形中蕴涵着丰富的文化信息。现代汉字文化学研究表明:汉字与中华文化可以互证,既可以从汉字的形音义所携带的信息窥见中华文化的一斑,也可以用中华文化的某些事实和特点来解释汉字构形表义的诸多现象。因此,本文拟从汉字入手,探讨中国传统的生育文化。

一、 汉字忠实记录生命孕育过程

华夏先民对于生命孕育过程的认识是从妇女怀孕开始的。对于妇女怀孕这一现象,古人用“孕”“身”两个汉字来表示。孕,甲骨文表示一个侧面站立的人形,腹部突出,腹中有一个孩子,汉字楷化把人形简化为“乃”字,失去了象形表意的特性。身,金文也是画一个侧面站立的人形,用一个半圆夸大她的腹部,表示腹部隆起,在半圆内有一点,代表胎儿,本义是指怀孕。例如《诗经·大雅·大明》:“大人有身,生此文王。”即用的是本义,后来引申为身体。所以,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身,躬也。像人之身。”现在一些农村老人还把妇女怀孕称为“有身子”。这可以看作是“身”字表示怀孕义的佐证。

现代医学告诉我们,生命在母腹中从孕育到生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受精卵发育成完整的人形,直至出生,大约需要十个月的时间,故有“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说。汉字中的“胚”“胎”“妊”“娠”“毓”“道”则生动地记载了这一过程。

胚,《古汉语词典》解释为“发育之初的生命体。”《说文》肉部下:“胚,妇孕一月也。”①胚,从肉,丕声,丕亦声。也就是说“丕”既表示整个字的读音,又表示整个字的意义。古人认为“丕”是指花的蓓蕾。“丕”字由“不”和“一”两部分组成,“不”指萼足,即今之“花托”“花萼”,“一”表示花萼的部位。《诗经·小雅·裳棣》:“裳棣之华,鄂不韡韡。”郑玄笺:“不当为柎,柎,鄂(即萼)足也。”这说明“柎”是“不”的后起字,“柎”为花托,“不”字实为花托之象形。②郑玄的解释是非常准确的。从语音上来看,“柎”上古属

于轻唇音,“不”属于重唇音,根据清人钱
大昕“古无轻唇音”的原理,在上古“柎”“不”读音相同,而读音相同的字,字义必定相通。也就是说,“丕”代表种子开始开始生长的地方,推而广之,“胚”自然就可以代指受精卵在母亲子宫内的着床。

胎,《说文》:“妇孕三月也。”从月(肉)台声,台亦声。台(yí)字音和字义来源于“已”。在上古时代,已、巳为一字之变。巳,像子未成之形,它的古文字形比“子”少两条臂膀。“巳”表示胎儿义可以从《说文》中对“包”字的解释中得到进一步证实。“包,像人怀妊,巳在中,像子未成形也。”“包”字从勹从巳,“巳”为子未成之形,“包”像人怀子之形。由此可见,“胎”字表示“妇孕三月”是很有道理的。由于“已”“以”“巳”在古代通用,古人把一种专治妇女不孕之症的中草药“车前草”命名为“芣苡”,或写作“ 芣苢”,含有孕育之义。《诗经》中有一首诗的名字就叫《芣苢》。

怀孕也可以用“妊”“娠”二字来表示,可单用也可连用。妊,初文写作“壬”,约斋先生认为是妇女怀孕的意思③,甲骨文的最简字形跟“工”字相同,一竖的两端加两横,以示一化而为二。“壬”字的古文字形也可以在一个正面站立的人形腹部位置上加一点,像人肚子里有胎儿之形。许慎则认为“壬”的本义是指刚刚破土而出的植物苗,虽弯曲但已能挺立。《说文》:“壬,像物出地挺生也。”段玉裁进一步解释道:“上像挺出形,下当是土字也。”古人认为土地是万物之母,一切植物都是由它孕育而生。古人借此物象联想到妇女怀孕之后,由于胎儿一天天长大,孕妇的腹部也随之隆起,腰身不再像普通人一样挺直,有些像刚出生的植物一样弯曲,因而,“壬”字左边加一“女”字,构成“妊”字表示妇女怀孕这一现象。无论哪种解释,“妊”字的词义都与怀孕有关。

娠,《说文》曰:“女妊身动也。凡从辰之字皆有洞意。震振是也。妊而身动曰娠。浑言之则妊娠不别。《诗》‘大人有身,生此文王。’传曰:身,重也。盖妊而后重,重而后动,动而后生。从女,辰声。”而“辰,震也。三月阳气动,雷电振也。民农时也。物皆生也。”按照《说文》的解释,娠,就是胎动的意思,因“辰”字而得音得义。辰月,正是阳气充沛,雷电震动,万物重生的季节。孕育在母体中的胎儿也逐渐成熟,出现胎动,不久就会出生。由此可见,在古人的心目中,娠,是出生前的最后一个时期,表示胎儿已经成形,发育成熟即可离开母体。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孩子从母体中分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完成生命孕育的最后


一个过程——出生。在汉字中也有生动的描写,这就是汉字“道”和“毓”。

 
 道,本义道路。陈榴教授认为,“道”的初始义是“分娩”“接生”。他在考察“道”在金文中十余例字形之后 ,认为金文中“道”字的字形大致有三种:一是从行从首会意,二是从行从首从又会意,三是从行从首从止会意,如果将金文中“道”字形结合起来,即可看到“行”“首”“又”“止”是构成“道”字的基本部件,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正是一幅生动形象的孕妇分娩图:“行”为“产道”之口,“又”为接生之手,“首”为顺产之形,“止”为难产之象。因分娩顺产为多,亦是古人所期盼,难产为险象,为古人所厌恶,于是后世的“道”字保留了“首”而舍弃了“止”④。我们认为陈榴先生的解释很有道理。正因为“道”初义为“分娩”“接生”,便与母性发生了直接的联系,老子才将“道”看作世界的本源,提出“道生一,一生而二,二生三”的理论。

毓,学术界公认的代表生育之义。左边的“每”字代表一位头戴发簪的母亲,右边的“云”是倒子之形,右下脚角代表孩子的头发。古文字形在母亲身后还有三点水,代表羊水。因此“毓”字的本义是生育。

孩子出生以后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用汉字表示就是“子”。古文字形总是画出孩子的大头和身体,两腿用小被子裹在一起的样子,两只手臂或向上举或一前一后摆动,这正是襁褓中婴儿的形象。因此,“子”在古代指婴儿,不分性别。如《荀子·劝学》“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子”由“婴儿”义引申为“儿子”,如《列子·汤问》“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子”也可以指女儿,例如《战国策·赵策》“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于纣。纣以为恶,醢鬼侯。”

在古代生产力极其低下、卫生条件很差的情况下,孩子出生后能否成活还是一个未知数。有些孩子一出生就被抛弃,汉字“弃”的古文字形生动地描绘了这一习俗。古文由三部分构成:上部“云”是倒子之形,代表刚出生的婴儿,中间是簸箕,下面是双手,合在一起就是用簸箕将孩子扔掉。《诗经·大雅·生民》就详细讲述了周代始祖后稷出生后遭到母亲抛弃的情形。有的孩子被养在家中,这就是“字”。古文像房间里有个孩子,《说文》解释为“乳也。”实际上就是指在房间里喂养孩子。汉字“乳”则形象地描绘出喂养孩子的情形,甲骨文像一个母亲面朝左跪坐着,两手环抱一个娃娃,胸前一点表示母亲的乳房,表示给孩子喂奶。汉字楷化以后,母亲的双手变为“爪”,孩子变为“子”,母亲的乳房变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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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构成了今天的“乳”字。“乳”字作“喂奶”讲,在古文中可以找到很多例证,贾思勰《齐民要术·养羊》:“羊羔乳食其
母。”意思是小羊羔从母亲那里得到奶吃。李商隐《行次西郊作》:“皇子弃不乳”。不给皇子吃奶并且把它扔掉。

孩子不仅需要母乳喂养,而且需要大人的看管照顾才能顺利生长。汉字“保”就体现了这一过程。保,金文画一侧面站立的人形,将左臂伸向背后,扶住背上的孩子,孩子的旁边还有一条包裹用的被子。因而《说文》解释“保”为“养也”。《尚书·康诰》“若保赤子。”用的即是本义。赤子即出生婴儿。后引申为保护、保卫、保证之义。

上述汉字形象生动地向后人展示了人作为个体生命从开始到出生的完整过程:“胚”记录了生命的开始形态,“胎”“妊”“娠”描绘的是生命生长发育长大的历程,“道”“毓”描绘的是古代生产图画,“子”代表的是独立生命个体形成的最终形态,“字”“乳”“弃”“保”则记录的是孩子出生后的养育情况,。这些汉字的古文字形向我们展示了中国古代先民对于人类生育问题的认识和理解。

二、 体现多子多福的生育观念

汉字不仅忠实地记录了中国古代先民对于人类生命孕育过程的认识,而且在汉字构型中也体现了自己的生育观念——多子多福。在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古代社会,一个部落力量的强弱完全取决于人丁数量的多少,因此为了能够让本部族继续繁衍下去,在竞争中得以保存,人们自然希望有众多的子孙。因而,在中国传统观念中,四世同堂,子孙满堂是一个人幸福快乐的象征。反之,一个人没有后代,则被认为是最大的不孝 。汉字“胤”“孙”较好地反映了这一思想。

胤,《说文》:“子孙相承续也。”从汉字结构来分析,“胤” 属于会意字,从八从幺从月(肉)。朱骏声:“按从八犹从分,分祖父之遗体也。从幺如丝之继续也。”阐明了子孙相承续的意思。《国语·周语下》 :“胤属于会意字也者,子孙蕃育之谓也。”胤字由“子孙相承”义引申为 “嗣,继承”义,例如《诗经·大雅·既醉》:“君子万年,永锡祚胤。”意思是希望主人万寿无疆,后代的幸福永远继承。

孙,繁体字写作“孫”,《说文》:“子之子曰孙。从子从系,系,续也。”从字形上分析,“孙”是会意字,子代表孩子,系代表绳索,绳索有系联之意,即系于子之下者为孙。“子”“系”会合成意,表示子孙后代延续不绝的意思。古人把这种愿望用称谓的形式固定下来,《尔雅·释亲》:“子之子为孙,孙之子为曾孙,曾子之子为玄孙,玄孙之子为来孙,来孙之子为昆

孙,昆
孙之子为仍孙,仍孙之子为云孙。”郭璞解释说“云孙”的意思就是轻远如浮云。为了确保这种子子孙孙无穷尽的理想得以实现,古人也采取了不少的措施,例如避免
同姓结婚。古代先民在长期的人类繁衍实践中发现一个普遍现象——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这是因为“姓”代表生命的来源,是一种族号,同姓则意味着同一个祖先。同时,用法律和道德力量来保证子孙后代繁衍无绝。对于已婚不育的妇女,丈夫有权休妻,因而“无子”被放在“七出”之首。另外,从道德层面规定结婚生子也是男人应尽的孝心。男子 不婚不育,则意味着先祖无以继承,后代无以继续,这种不孝行为相对于阿意曲从、陷亲于不义和家贫亲老、不为禄仕而言,罪责更大。因此《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多子多福”的生育观是由当时生产条件决定的,上古氏族部落生存需要大量的人口,后来的农业生产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血缘宗族制度的生存、安全和发展也需要大量繁育后代,这样世代沿袭,就形成了中国传统的生育观念。

三、 反映华夏民族生殖崇拜意识

生殖崇拜是指人类对生物界繁殖能力的一种赞美和向往,是原始社会普遍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它与人类生存有着直接的关系,一方面是为了祈祷人类生存不可缺少的粮食丰收,另一方面是为了祈祷继承种族子孙的繁荣。因此,在原始宗教、原始神话、原始艺术、乃至今天的民族习俗中到处可见生殖崇拜的痕迹。例如:民间三月三上巳节是汉民族一个重要的节日,“上”通“尚”,“巳”与“子”意同。因而“求子”是上巳节的主要内容。在河南淮阳地区的“人祖庙会”,当地人在农历二月二至三月三期间会举行各种求子仪式,这种民间风俗正是华夏民族生殖崇拜意识在现实生活中的遗存。根据大量的古代文献和考古资料证明,华夏先民的生殖崇拜大致经过一个过程:“从崇拜女阴、女性,到崇拜男根、男性,再到崇拜男女的结合及其生育。在这个过程中,先民们因崇拜而注意其具体形态特征,寻找其象征物,继而用文化的手段给与写实的再现或抽象的表现。这一切都不免渗透到先民对汉字的创造中,影响了汉字的构形表义。”⑤罗映辉认为,“也”是女阴之象形,“且”“士”是男根之象形,笔者认为他的分析很透彻,这里就不在赘述。本文则侧重分析一组突出女性特征的汉字结构,论述汉字中所蕴涵的生殖崇拜意识。

汉字中突出女性特征的汉字有“女”“母”“每”“乳”。“女”,是汉字里最古老的象形字,这是学术界公认的事实,但具体到“女”字的古

文字
形像女子什么样的形态则存在较大分歧。一种是陆宗达先生认为,“女”是古奴隶的奴字,“女”形象地表明了是捆缚双臂的俘获品,“奴”字更说明是用手掠夺的俘虏⑥;二种看法认为“女”字像女子敛臂曲
膝之形,代表了女性自守、事人、劳作等特征;三是以荷兰著名汉学家高罗佩为代表,他认为“女”字刻意强调的是女性最醒目的外在特征——丰乳。我们认为第三种说法最符合情理。汉字是古代先民仰则观象于天,俯则取法于地创造出来的,古代先民在观察自然界的事物,包括人类自身时,最容易也最应该发现事物有别于他物的独特特征,并用写实的手法把他刻画出来,这样才符合许慎为象形字所下的定义“画成其物,随体诘诎。”而女性与男性相比,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女性丰满的胸部,突出的双乳。因此,古人在造“女”字时,首先想到的是女性的双乳。从文化的角度来看,把“女”字理解为突出女性双乳的形象也是可以理解的。在人类社会之初,女性在人类生殖繁衍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新石器时代母系氏族社会农业尚不发达,狩猎所得又不固定,而女人从事的采集活动是食物的主要来源。从氏族生存的角度来看,一个氏族部落的生存能力取决于氏族成员的多寡,而氏族成员的多寡又直接取决于部族女性的生育能力,所以,当时女性地位普遍高于男性,而硕大浑圆的双乳历来被认为是女性生育能力强的重要标志,具有这种特征的女性往往会得到人们的普遍尊重和青睐,人们把这种崇拜从各方面表现出来。新石器时代的许多女性画像和雕塑都好不例外地有夸张的乳房和臀部,而不注重对女性面部的刻画,有的甚至根本没有五官。这些画像代表了初民心目中的女性形象。自古书画同源,因而,我们有理由相信,古汉字“女”就是由这类丰乳肥臀的原始女性画像的符号化。

在生殖崇拜中,女性的双乳成为最直接的崇拜物,还可以从其他汉字来分析。汉字“母”字的古文字形是在女字的基础上,用两点标示出乳房的部位,强调母亲的指责是哺乳幼儿;“每”字是在母字的头上又加一个发簪,也表示成年女性。 “孔”为合体象形,由“子”和“L”两部分组成,“L”是整字的表义主体,为妇女隆起而突出的乳房之形,“子”为婴儿之形,是为了衬托表义主体而添加的陪衬物,母亲身上向婴儿嘴边隆起而突出的器官则非乳房莫属,因此,“孔”的本义应为乳房。因为在古代先民的审美意识中,乳房以大为美,故“孔”又引申为“美好”义。“女”“母”“每”“孔”都是象形字,它们的古文字形采用夸张的手法表现女性的生理特征,这种构形反映了原始

初民眼
中的女性所具有的典型特征,浓缩了原始社会带有生殖崇拜色彩的女性审美意识。

注释

①段玉裁《说文解字注》16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②苏宝荣《〈说文解字〉导读》359页,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

③约斋《字源》106页
,上海书店,1986

④陈榴《“道”字初义考辨》,训诂学暨燕赵历史文化学术研讨会, 2007

⑤罗映辉《略谈生殖崇拜在汉字中的沉淀》37页,《古代汉语研究》1995年增刊

⑥陆宗达《说文解字通论》,北京出版社,1981

(通讯地址:053000衡水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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