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關於「周人明堂」之制
〈考工記〉所謂周稱明堂,然而參見經典文獻屢屢以明堂這個稱謂概括歷代
的形制,並非由〈考工記〉言是周代專用,因此這裡筆者根據前人的論述整理周
代以前以明堂一名記載的建築形制,計有「一室」明堂、「五室」明堂、「九室」
明堂以及「兼五、九、十二之數」明堂等四種說法。
〈1〉一室明堂
《淮南子.主術訓》曰:
昔者神農之治天下也,神不馳於胸中,智不出於四域,懷其仁誠之心。甘
雨時降,五穀蕃植,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月省時考,歲終獻功,以時嘗
谷,祀於明堂。明堂之制,有蓋而無四方,風雨不能襲,寒暑不能傷,遷
延而入之,養民以公。43
《史記.封禪書》曰:
濟南人公玊帶上黃帝時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
41 同註33,頁194。
42 同註21,頁239。
43 (漢)劉安撰(漢)高誘注:《淮南子》〈台灣中華書局,1981年〉,卷9,頁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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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圜宮垣為複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祠
上帝焉。44
〈2〉五室明堂
《周禮.考工記》曰:
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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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九室明堂
《大戴禮記.明堂》曰:
明堂者,古有之也。凡九室:一室而有四戶、八牖,三十六戶、七十二牖。
以茅蓋屋,上圓下方。……赤綴戶也,白綴牖也。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
堂高三尺,東西九筵,南北七筵,上圓下方。九室十二堂,室四戶,戶二
牖。」46
〈4〉綜合五、九、十二之數
《禮記.月令》曰:
「天子居青陽左个」、「天子居青陽大廟」、「天子居青陽右个」、「天子居明
堂左个」、「天子居明堂太廟」、「天子居明堂右个」、「天子居大廟大室」、「天
子居總章左个」、「天子居總章大廟」、「天子居總章右个」、「天子居玄堂左
个」、「天子居玄堂大廟」、「天子居玄堂右个」47
44 (漢)司馬遷撰(劉宋)裴駰集解(唐)司馬貞索隱:《新校本史記》,〈台北:鼎文書局,1975-1981 年〉,卷28,1401。
45 同註2,頁644。
46 (漢)戴德撰,高明註譯:《大戴禮記》〈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89年〉,頁307-309。
47 同註35,卷14,頁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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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一室明堂,《淮南子》說神農時明堂「有蓋而無四方」,顯然其制只是一
個遮雨的棚子。至於《封禪書》所載公玉帶黃帝時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殿,
四面無壁。」大致上接近《淮南子》「一殿無壁」的形制。
關於五室明堂,上舉《考工記》記載,談到周明堂五室。鄭玄〈駁五經
異義〉提到:「周人明堂五室,是帝一室也。合於五行之數,周禮依數,以為
之室。」48有五帝,祭祀時一室禘一帝,故明堂有五室。此外,近代學者王國
維研究明堂問題時,則是另闢「古文字學」研究進路,尋找古文字例證,以
為古文字乃明堂五室之例證。
關於九室明堂。《大戴禮記.明堂》曰:「明堂者,古有之也。凡九室」49
大戴記所謂九室之明堂並未言明是周代之制。雖然如此,然後是學者亦有主
張明堂九室者。清代熊羅宿〈明堂圖說〉曰:「謹按明堂制度見於先秦古書者,
只此三處,餘悉後人臆度,茲不備載。前人就此三處,稽別同異,咸以考工
五室與九室之說,大相逕庭,聚訟數千年莫能考正。愚謂考工明言內有九室,
外有九室,本無五室之言。」
50熊羅宿認為,《考工記》曰:「內有九室九嬪居
之,外有九室九卿。」51這就是明堂九室的證據。此外,宋代朱熹〈明堂說〉
曰:「熹竊意當有九室,如井田之制,東之中為青陽太廟,東之南為青陽右个,
東之北為青陽左个,……但隨其時之方位開門耳,太廟太室則每季十八自天
子居焉,古人制事多用「井田」遺意,此恐是也。」
52故明堂如井田之制必為
九室。
48 (漢)許慎撰(漢)鄭玄駁(清)陳壽祺疏證:《五經異義疏証》,〈上海:古籍,1995年《續修四庫
全書》〉,經部,群經總義類,冊171,頁54。頁
49同註35。
50 (清)熊羅宿:〈明堂圖說〉〈北京:北京出版社,民國89年,《四庫未收書輯刊》〉,輯3,冊
8,頁3。
51 同註1,頁644。
52 (宋)朱熹撰,岡田武彥解題、主編:《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中文出版社,民國6年〉下冊,
頁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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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兼及五、九、十二之數者。〈考工記〉言明堂「五室」,則《大戴記》
主張「九室」,有部分學者不以五室為宗,亦不以九室為尊,綜合五室與九室
的說法,再者根據〈月令〉的記載,以為明堂之制取其正室者為五室,加其
四隅之室為九室,另外,東青陽、南明堂、西總章、北玄堂皆分左右个,則
有十二堂,故主張五即九,九即十二。消彌了五室、九室之辯,主張此者有
賈思伯53、陳祥道54、毛奇齡55、孫星衍56、戴震57……等等。
貳、明堂「功能」
首先,經傳注疏有關明堂功能的論述者,凡有以下數說:
〈1〉朝覲
53 魏賈思伯〈明堂議〉曰:「案月令亦無九室之文,原其制置,不乖五室.其青陽右个即明堂左
个,明堂右个即總章左个,總章右个即玄堂左个,玄堂右个即青陽左个。如此,則室猶是五,而布政十二,五室之理,謂為可按。」
54 陳祥道《禮書》曰:「月令中央太室、東青陽、南明堂、西總章、北玄堂皆分左右个,與太廟
則五室十二堂矣。」
55 毛奇齡〈明堂問〉曰:「以為明堂陰陽全在五行饗祀,方名特尊五廟,第稱五而九在其中。五
舉其要,九舉其全也。由之但稱室而个在其中。太廟太室五據其正,四維八个,四居其偏也。……
此則五室之斷不能舍九而自為五者也,然則五即是九,九即是十二。」
56 孫星衍〈明堂考〉曰:「又按考工記匠人之文,三代互明其制,故殷周明堂不言階與夾窗、門
堂也。其四阿重屋及內外九室之文亦夏已有之。舉其象五行,祀五帝之正室有五,得兼四隅室也。」
57 戴震《考工圖記》曰:「明堂五室十二堂,故曰明堂。月令中央太室,鄭室也。一室而四堂,
其東堂曰青陽太廟,南堂曰明堂太廟,西堂曰總章太廟,北堂曰玄堂太廟。四隅之室,夾室也。四室而八堂,東北隅之室,玄堂之右夾,青陽之左夾也。其北堂曰玄堂右个,東堂曰青陽左个。東南隅之室,青陽之右夾,明堂之左夾也,其東堂曰青陽右个,南堂曰明堂左个。西南隅之室,明堂之右夾,總章之左夾也,其南堂曰明堂右个,西堂曰總章左个。西北隅之室,總章之右夾,玄堂之左夾也,其西堂曰總章右个,北堂曰玄堂左个。凡夾室前堂或謂之廂或謂之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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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記.明堂位》曰:
昔者周公,朝諸侯于明堂之位。……明堂也者,明諸侯之尊卑也。58
〈2〉觀時授令
鄭玄注〈月令〉「孟春之日」曰:
明中星者為人君南面而聽天下,觀時候以授民事。59
賈公彥《周禮注疏》曰:
明堂,路寢及宗廟,皆有五室,十二堂,四門。十二月聽朔於十二堂,閏
月各於時之門。60
〈3〉祭祀
《尚書.洛誥》曰: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王入太室祼。61
《孝經》曰:
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62
《詩經》曰:
我將,祀文王於明堂也。63
58同註35,頁575。
59同註35,卷14,頁280。
60 同註2,卷26,頁402。
61 (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等正義:《尚書》〈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周書,卷15,頁
231。
62 (唐)玄宗御注(唐)邢昺疏:《孝經注疏》〈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卷5,頁36。32
《禮記.明堂位》曰:
太廟,天子明堂。64
《大戴禮記.明堂》曰:
或以為明堂者,文王之廟也。65
《左傳.文公十三年》曰:「大室屋壞」杜預注:
大廟之室。66
《公羊傳.文公十三》年曰:
世室者何?魯公之廟也。67
〈4〉教育
《禮記.祭義》曰:
祀乎明堂,所以教諸侯之孝也;食三老五更於大學,所以教諸侯之弟也;
祀先賢於西學,所以教諸侯之德也;耕藉,所以教諸侯之養也;朝覲,所
以教諸侯之臣也。五者,天下之大教也。68
高誘《呂氏春秋.尊師》「天子入太學,祭先聖則齒當為師者,弗臣。」注曰:
63 (漢)鄭玄箋(唐)孔穎達等正義:《毛詩正義》〈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卷19,頁717。
64同註35,頁575。
65同註45,頁310。
66 (晉)杜預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左傳正義》〈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卷19,頁331。
67 (漢)何休注(唐)孔穎達正義:《春秋公羊傳注疏》〈台北:藝文印書館,1955年〉,卷14,頁
177。
68同註35,卷48,頁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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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學,明堂也。69
〈5〉兼具多種功能
《黃圖》曰:
明堂者,明天道之堂也。所以順四時,行月令、宗祀先王、祭五帝,故謂
之明堂。70
《白虎通》曰:
天子立明堂者,所以通神靈,感天地,正四時,出教化,宗有德,重
有道,顯有能,褒有行者也。71
關於明堂「觀時授令」,孔穎達《禮記正義》曰:「按鄭目錄云名曰月令者,以其
記十二月政之所行也。」72〈月令〉內容主要陳述明堂作為布政之宮,提出一套
法天施治的政教主張。我國以農立國,在政治上國君必須制定一年的農稼行事曆
讓百姓有所依據,於是依歲時設計農事就是天子施政的主要方向。王夢鷗先生就
曾經提出:「從『令』之部分觀之,管子幼官四時篇,淮南子時則等篇,皆稱為
『政』。亦即天子行惠政之大綱。」73由此看來,天子於明堂之中要辦理的重要
事務包含了視朔觀象以布政。
關於明堂視朔,漢代學者服虔據此進一步的主張「人君入大廟視朔、告朔,
天子曰『靈臺』。諸侯曰『觀臺』。在明堂之中。」
74服虔認為明堂中有靈台之制,
這樣的說法歷來皆有學者主張,不過實情為何?仍需加以論証。
69(秦)呂不韋(漢)高誘註:《呂氏春秋》〈華正書局,1988年〉,紀部,卷4,頁206。
70(唐)歐陽詢:《藝文類聚》〈文光出版社,1974年〉,卷38,頁688。
71 (漢)班固:《白虎通》〈台北:台灣商務印書館,民國54年,《叢書集成簡編》〉,冊98,頁134。
72同註35,卷14,頁278。
73李日剛等撰:《三禮研究論集》〈台北:黎明文化事業公司印行,民國70年〉,頁255。
74 (漢)服虔:《春秋左氏傳解誼》〈台北:藝文印書館,民國62年,《四部分類叢書集成三編》影
印《黃氏逸書》本〉,冊8,頁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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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明堂「祭祀」,上文引述《尚書》、《孝經》、《毛詩》的說法,都認為明
堂是天子舉行祭祀典禮的場所,而《禮記》、《大戴禮記》、《公羊傳》以及杜預則
主張明堂其實是「廟」。關於明堂是否是「廟」這個說法,學者觀點同樣不一。
陳祥道、李覯、毛奇齡等人以為明堂與廟形制有別,故不以明堂為廟。馬融75、
孔穎達76又以明堂與廟所處不同,一在國中,一在南郊,同樣反對明堂為廟的說
法。袁準以為:「夫宗廟鬼神之居,祭天而於人鬼之室,非其處也。夫明堂法天
之宮,非鬼神常處,故可以祭天而以其祖配之,配其父於天位可也,事天而就人
鬼,則非義也。」
77至於孫詒讓《周禮正義》78以及毛奇齡〈明堂問〉79則主張明
堂可以行宗廟祭祀之事,但是明堂還是與宗廟有所差別。
關於明堂「教育」,《禮記.祭義》說明在明堂舉行祭祀儀式具有教育層面的
功能。高誘注《呂氏春秋》以為明堂是太學。然而,對此有學者表示質疑,袁準
就認為:「明堂、宗廟、太學,禮之大物也,事義不同各有所為,而世之論者合
以為一體。取詩書放逸之文,經典相似之語而致之,不復考之人情驗之道理,失
之遠矣。夫宗廟之中人所致,敬幽隱清,鬼神所居而使眾學處焉,饗射其中,人
鬼慢黷,死生交錯,囚俘截耳,瘡痍流血,以干犯鬼神,非其理矣。」80上文提
到袁準認為明堂是法天的地方,事天可以,但若是將明堂作為宗廟或是大學等「就
人鬼」之事,如此則有違于理。
關於明堂「兼具多種功能」,上文舉《黃圖》與《白虎通》的記載,然而漢
代以來至於清代,許多學者也都同樣主張明堂是一兼具多功能的場所。例如穎容
75 唐孔穎達正義引馬融說法:「明堂在南郊就陽位,而宗廟在國外非孝子之情也。」
76 孔穎達《禮記正義》曰:「按王制云:『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又云:『天子曰
辟廱。』辟廱是學也,不得與明堂同為一物。又天子宗廟在雉門之外,孝經緯云:『明堂
在國之陽」又此云「聽朔於南門之外」是明堂與祖廟別處不得為一也。』
77 (清)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全晉文,卷54,頁
1770。
78 孫詒讓《周禮正義》曰:「祖宗在明堂,但明堂非宗廟,而亦可稱大祖,亦稱清廟。」
79毛奇齡〈明堂問〉曰:「此言明堂可以行廟學之事,而非為廟學諸事,盡行之明堂中也。」80 同註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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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釋例》81牛弘〈明堂議〉82惠棟《明堂大道錄》83阮元〈明堂論〉84……等等。
以上有關明堂形制與功能的說法,文獻經典以及歷代學者論述頗多,卻也爭
議不斷,實在難以從中了解明堂的真實功用。大體上來說,形制的爭議處在於:
一、〈考工記〉簡略的記載「夏后氏世室」尺度,到底是指世室形制的哪個部分
應該進一步的確認釐清。
二、有關殷人「四阿重屋」者,四阿有四注屋〈四霤〉、四棟屋兩說,至於「重
屋」又有重檐、重棟、累屋〈樓〉、址高四種看法,究竟誰是誰非?
三、〈考工記〉以及其他史料記載相傳黃帝以後至周的明堂形制,有一室、五室、
九室以及兼具五、九、十二之數的明堂,然這些不一的說法又哪個才是真實
的周代明堂以及以上數條文獻是否有發展上關係?都值得探討。
而明堂功能所要處理的問題亦有:
一、明堂是否有朝諸侯之事。
二、明堂是否有觀時授令之事及其與靈台的關係。
三、明堂是否有祭祀之事以及探討明堂與宗廟的關係。
四、明堂是否施行教育相關活動以及探討明堂與大學的關係。
81 潁容曰:「太廟有八名,其體一也。肅然清靜,謂之清廟。行禘祫序昭穆,謂之太廟。告朔行
政,謂之明堂。行饗射養國老,謂之辟雍。占雲物望氛祥,謂之靈臺。其四門之學,謂之太學。其中室謂之太室,總謂之宮賈。」
82牛弘曰:「明堂者,取其宗祀之清貌,則謂之清廟,取其正室,則曰太室,取其堂,則曰明堂,
取其四門之學,則曰太學,取其周水圜如璧,則曰璧雍.其實一也。」
83惠棟《明堂大道錄》曰「:明堂為天子大廟、禘祭、宗祀、朝覲、耕籍、養老、尊賢、饗射、
獻俘治、望氣、告朔、行政皆行於其中,故為大教之宮。」
84阮元曰:「明堂者,天子所居之初名也。是故祀上帝則於是,祭先祖則於是,朝諸侯則於是,
養老尊賢教國子則於是,饗射獻俘馘則於是,治天文告朔則於是,抑且天子寢食恒於是,此古之明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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