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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白话注解

【经一章 大学之道】

子程子曰:“大学,孔氏之遗书,而初学入德之门也。”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学者必由是而学焉,则庶乎其不差矣。

朱子说:我的老师程子说:“《大学》,是孔子流传下来的书,因为它是学习儒家工夫要看的第一本书,所以称之为初求学问者的门径。”别的书只是从平天下推向正心,而独有此书推正心本于诚意,诚意本于致知,致知在于格物,故到今天可见古人求学问有个次序,都靠着这部《大学》。古人做学问,先读《大学》,其次再读《论语》、《孟子》。先须熟究《大学》做间架,间架先搭好,再以它书填补去。因此先将《大学》贯通浃洽,然后读《论语》、《孟子》,则知此是格致之事,此是诚正之事,此是修齐治平之事,如此看得透,则句句有着落。故求学的人,必要从此书入门,便不至有差错了。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大人为学的方法,第一是把上天赐予的那个原有的性情,使他明亮,不要被后来的私欲蒙蔽了;再当推我明德的心思到人身上,也要人把这本有的德性,时常使他明亮,将旧有的习性污垢一概洗干净了;最终人我都要保持那原有的明亮的德性而不动摇。

格物致知的工夫到了,便能知晓当止之地,也即是至善之所在。知晓那至善之所在,心思便有了主见。心思有了主见,自然能虚静而不会妄动。心思不会妄动,则遇着事物自然能随其所处安闲而不乱。心思临着事物不乱,这样才能想得周到精详。想得周到精详,才能真正做到守着那原来上天赐予的明亮的德性而丝毫不动摇。

凡物都有个根子,有个煞尾;凡事都有个结局,有个发端。明德就是大学的根子,新民就是大学的煞尾;知止就是那发端,能做到止于至善便是那结局。晓得本末始终的次序,便离大学的道理不远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古时候的君王,要想使天下人都明白自己的本心,回复到上天给予的本性,就要先治理他的国家,做出个榜样。治国有一定的法则,要想治国,先当把家庭打

理得整整齐齐,使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要想家庭齐整,先当修自己的身子,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而心是一身之主,要修身先要把心放端正,使得和原来天地的气理合成的那个心一致。心的发端是意念,如这意念中参杂了私欲,则虽然想把心放端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把心放端正,先要去除这私欲,使得意念完全和天地的气理相契合。然而若不能分辨是非善恶,则心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便有可能不自觉地将那人的私欲错认为天地的气理。所以要想将自己的意念和天地的气理相契合,先要用自己的知识来了解分辨。是人便有智慧,有智慧便能有知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将事物的表里精粗了解分明。对于天下的事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和其存在的缘由,这就是理。如果对这个理不能有全面充分的认识和了解的话,人心原来的那个智慧便被后来的错误认识所遮掩。所以要想回到原来的那个智慧,从而使自己的意念和天地的气理相契合,就必须去考究天下的物理。

将天下的物理考究明白,则能分辨善恶事非。如此心之所发的意念能听从已知的道理,不要因为私欲而自我欺骗,这样子心不被外物所动,自然能放得端正。心能放得端正了,自己的行为就不会因为自身的好恶而有所偏向,自然能行规蹈矩。自己能以身作则,家庭自然齐整。家庭能够齐整,则国家自然得到安治。国家得到安治,则天下自然能太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其厚,未之有也。

从天子到百姓都应该把修身作为学问的根本。因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都是为了修身,而齐家治国平天下又是从修身推而广之。如果作为根本的身子不好好修养,那就完全谈不上治国平天下。如果自己家里都不能做到亲敬父母,仁爱兄弟,而想使国人相互亲爱,天下太平,那是根本没有的事。

右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其传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旧本颇有错简,今因程子所定,而更考经文,别为序次如左。

前一章书是经,是孔子说的话,曾子依孔子的话记出来。以后十章是传,是曾子的学生照曾子的意思笔记下来。原来《礼记》中那个《大学》的本子编数错误很多。现在依着程子编定的,再考较经文的原意,分别出次序如下。

大学章全旨:此章书是孔子明立学教人的法子,“大学”二字是一部书主脑。全章当分为三段看。前一段三节是总言三纲领,即明明德、亲明、止于至善,而推其先后以结之。第

一段两节是详言八条目,即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便是明明德,齐家、治国、平天下便是新民。故通章不出三纲领,三纲领不出明德。后段两节归到修身为本,便是见明德为本的功用。
第一章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曾子解释明明德,引《书经》上《康诰》篇一句“克明德”,意思是拿文王作个榜样,他能把心上本有的仁性弄明亮了。而常人都应该晓得这仁性是该弄明亮的,只是因为气禀昏弱,或者物欲蔽塞的缘故,不能自明其德。然而一旦悔悟,则自明其德还是有可能的。只怕自暴自弃不肯努力。

同时《太甲》篇也说:“人要时常看清楚天给我的好命。”意思是人的性情本是来源于天,因此要和天的性情相符合。人们不知道拿这个道理去省察日常的行为,故总是将这本来的好德性忘记了。所以《太甲》篇这句教导人说,心里要常常存着这个道理,则一言一行便自然能符合道义了。

《尧典》上也说:“总要能够把心上顶大的德性弄得明明亮亮的。”意思是说尧帝能将自己的仁性发扬光大,使得天下的百姓总能受到他的恩惠。

右传之首章。释明明德。

朱子说:前面是曾子解释明明德义理的第一章书。

康诰章全旨:此章书是曾子引用《书经》中的三句话来解释明明德的义理。三者都是说自明其德,但有个由浅入深的次序。“克明德”是泛泛来说,“顾諟”是明明德的工夫所在,“明命”是明明德的缘由所在,最后说到“峻德”,加一个“峻”字,一则说出明明德的极致在于止于至善,二则点出明明德的功用来。
第二章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云:“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曾子解释新民,引商汤的浴盆设个譬喻。古时候像商汤这样的圣贤,修养自己的德行无不兢兢业业,时刻戒警恐惧,这样子还生怕有所疏忽,于是在日常的用具上因其特点而刻下铭辞。这样子时时刻刻能看到,心里就时时刻刻有警觉,不至于疏忽忘却。商汤在自己的浴盆上刻着:今天要将那不干净的洗净了,天天都应该去洗,更当不断地去洗,不可留一点污渍。意思是把自己的身体比喻德性。人的身子本来是干净的,正如人的德性本来是明亮的。而世上的尘垢会使身子变得不干净,正如人的利欲会使本来的明德昏暗。所以正如人要天天洗澡去除前日染

上的污垢一般,人也要时时以存养省察的工夫去除前日的利欲,从而时时保持德性的明亮。如果一日不肯用力,则尘垢便将累积下来。所以存养省察的工夫,一刻也不能间断。

又《康诰》篇也说:为君主的要造作百姓,也使他们心上无一点不好的心思。《康诰》篇说的是武王平灭管叔之乱后,将自己的弟弟康叔封封到原来殷商的故地治理殷民。这些商朝的余民染上了纣王的暴虐习性,失掉了本心。于是作了《康诰》这篇书,告诫康叔要鼓励百姓们去恶就善,舍弃旧的习性,而使自己本来的德性明亮。

《诗经》上也说:周朝自后稷以来有千余年了,是个老大的旧国。但到了文王这一代,能带领着百姓不断地洗去旧的习性,于是整个国家一些腐败没有,如同新国一样。于是天命就归到了文王的身上。

所以有道德的人,没有地方不用顶好的法则规范自己,再由自己推到大众身上。这样便能做到止于至善了。

右传之二章,释新民。

朱子说:前面是曾子解释新民义理的第二章书。

汤之章全旨:此章书是曾子解释新民之义,分四节。首节原新民的本,其本在于自新;二节是新民的功用;三节以周朝的气象做为新民的验证。末节责成君子,自新而新民,以达到止于至善。
第三章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曾子解释止于至善的义理,引《诗经》中《商颂·玄鸟》篇,说京城沃野千里,这是老百姓们选择居住的好地方。这是拿人们的日常居住打个比方。京城是天下地域的中央,居住便要选这样的地方。至善是天下事理的中枢,为学者也应该将自己的德性放在这样的地方不动摇。

《诗经》中《小雅·绵蛮》篇也说,看那鸣叫的黄鹊,也晓得选择那高山上树林里人迹罕至的地方安心栖息。孔子读到这诗叹道:那个小黄鹊都知道择个好地方去栖止,为何人连个黄鹊都不如呢?这里拿鸟的栖止打个比方,说人要想止于至善,必先知晓至善所在。黄鹊本能地知道何处为好地方栖止,人也当本能地知道何处为至善的地方。所以若想知道那至善的地方,只须反诸自己的心底去求。

《诗经》中《大雅·文王》篇赞叹周文王说,文王的风度端庄盛美,他德行的光辉继续不断,他对万物毕恭毕敬,他那光明的德性一点也不动摇。做人君

主的时候,全把一片仁爱的心尽到百姓身上;做人臣下的时候,全把一片忠诚的心尽到君主身上;为人子女的时候,全把一片孝顺的心尽到父母身上;为人父母的时候,全把一片慈爱的心尽到子女身上;和一国的人交际,全把一片诚信的心尽到朋友身上。这里引《诗经》赞叹文王能明明德而不动摇之后,分举君臣父子朋友的例子。这些全是天理人伦,文王治国也不过以这些为法则,而不能加分毫。只是众人因为气禀物欲,使得原来的明德昏暗,故不能时时恭敬谨慎,自己的德性也便偏离了至善的所在。只有像文王这样的圣人,他的心性表里洞然光明,没有一丝一毫的遮蔽。所以能连续光明,从而安于至善之所在而不动摇。因此百姓作诗赞叹他的德性。后面对于止于至善,又分开来说。所谓止,便是尽心;所谓尽心,便是无时无地不如此。比如君主止于仁,生养百姓是仁,而刑威教化也是仁,若只是执其一端,便不能叫止于仁。比如臣下止于敬,鞠躬尽力是敬,陈善闭邪也是敬,若只是执其一端,便不能叫止于敬。比如子女止于孝,顺意承志是孝,而几谏不违也是孝,若只是执其一端,便不能叫止于孝。至于为人父母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都应当如此去看。至于兄弟夫妇,也便是如此类推。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僴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周文王之后,又有一位卫武公,也同文王一样,把一片心放在顶好的地方。《诗经》在《卫风·淇澳》中说:看那淇水弯弯的岸边,碧绿的竹林十分茂盛。这就像那道德高尚的君子,他穷究事物的道理,逐件分析,有伦有叙,学问精湛还要精益求精。他还时刻砥磨自己的德行,克除物欲的私念,使自己的心境纯白无暇,同时不断地省察克治。他的内心严密恭敬,他的外表正大光明。有这样道德高尚的君子,百姓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如切如磋,是讲他学问的不断精进;如琢如磨,是讲他德行的不断提高;瑟兮僴兮,是说他心中恭敬谨慎,生怕天生的明德受到外物私欲的沾染;赫兮喧兮,是说他的衣冠容貌恭严,使人望而生畏,同时行事周旋无不符合礼仪的标准。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这是说这样道德高尚的君子,他的品德和他的言谈举止都达到了极好的地步,为百姓作出了

榜样,因此百姓会一直仰望着他的圣德,而不会忘记他。上一节引文王的例子说止于至善的道理,这一节引卫武公的例子说止于至善的方法。其方法在于为学和自修,务必要精而益求其精,密而益求其密。要将那至善的道理牢牢地放在心里,日积月累而毫不动摇,这样才能最终做到止于至善。最后以百姓不能忘记君子的德行,为止于至善作一个效验。

《诗经》中《周颂·烈文》篇又说:好啊,从前的文王武王真叫人思慕不能忘记啊。后世的君主以他们为榜样,敬爱贤才,仁爱亲人。敬爱贤才,前王创下的德业才能得到维持;仁爱亲人,祖庙的香火才不会断绝。而后世的百姓个个快乐地享受着先王留下的好处,耕者有其田,老者有所养。因此,先王虽然不在很多年了,到如今百姓还是不能忘记他们。此处说止于至善的功效,非只在于一时一世,而在于子孙万代。

右传之三章。释止于至善。

朱子说:前面是曾子解释止于至善义理的第三章书。

邦畿章全旨:此章书是曾子引《诗经》解释止于至善的义理。首节邦畿千里,喻至善之所在。次节缗蛮黄鸟,说人应该知晓该止的地方。三节穆穆文王,就文王说,讲止于至善的道理。四节瞻彼淇澳,借《诗经》说明止与至善要下的工夫,并为止于至善作一验证。末节咏叹新民止于至善的功效。
第四章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曾子解释本末的义理,引孔子的话说:审断民间的诉讼,我便要抛却我主观的认识,以他人的心比作我的心,然后便可以没有诉讼的事了。曾子接下来解释这一句话说,只有明明德的圣人,才能使百姓不敢妄诉。这是因为圣人的明德,使百姓畏服。可知明德是新民的本。这里以诉讼打个比方。听讼是新民之事,无讼是明明德之事。明明德是本,新民是末。无讼是本,听讼是末。百姓心中本有善恶曲直之分,但是因为有私欲昏了那明德,因此有诉讼之事。能自明其德的圣人,审察事物至微,百姓心中的私欲隐瞒不过,自然没有诉讼之事。故诉讼之事,应当以明已之明德为本,自己能彰显那明德,百姓畏服,自然没有诉讼之事。如果只求以智力解决诉讼之事,则是去本求末了。

右传之四章。释本末。

朱子说:前面是曾子解释本末义理的第四章书。

听讼章全旨:此章书是曾子引孔子之说解释本末。以诉讼打个比方,说明治理国家,当以自己彰显那明德为根本。明明德为本,新民为末。
第五章


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程子说:“此谓知本”是衍文。朱子说:“此谓知之至也”这句话上面,恐怕有断缺的地方,所以没有解释。可以把这句看作是这一章的结句。

右传之五章,盖释格物致知之义,而今亡矣。闲尝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曰: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朱子说:曾子解释格物致知义理的第五章书,如今遗失了。我近日仿照程子的意思写了一章补上:

致知在格物一句,是说要想将我的认知达到极致,在于接触世间万事万物,将它们的义理考究穷尽。要想认知达到极致,靠的是对义理的考察。然而义理无形无迹,难以知晓。故圣人教导我们要从世间的万事万物入手,工夫才能落着实处。因此就有知行合一的道理。知与行当齐头做方能互相发明,不可说待知得了方去做。比如孝,不可只去学那孝的义理,只有切实去孝敬父母,诚心去做了,这义理才落着实处。

人心为天地气理所合成,一开始便有一个知觉。如婴儿饿时求食,渴时求饮;如小孩子也知道爱父母敬兄长;如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而天下的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而必然如此的法则,也有其之所以必然如此的缘由,这便称之为理。比如君仁臣敬子孝父慈,这是天理伦常,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这便是其必然如此的道理。至于君为何要仁、臣为何要敬、子为何要孝、父为何要慈,这便是其之所以然的道理。这些都统称为理。人虽然天生有知觉,但由于对世间万事万物的义理不能了解得全面透澈,所以这知觉也未能达到极致。万事万物的义理都有表里精粗。比如事亲要有孝道,能够赡养父母便是孝的表面,心中无时无刻不怀有敬意,这才是孝的里面,而为何要有这般的敬意,便是里面的里面。知道要孝顺父母,这便是粗;知道温情奉养、顺意承志、几谏不违,这才是精,而为何要温情奉养,为何要顺意承志,为何要几谏不违,这便是精中之精。所谓格物,便是要这般一层一层地穷究下去,以求致乎其极。这里只是说一个孝道。而世间有万事万物,每事每物都有其义理在,其义理皆有表里精粗。如果不能面面俱到,而有所偏漏,这样人的知觉就不能达到极致。人的天性本是

善的,以善的本性去行善事本不是难事,反倒应该是乐事。但人们明明知道何为不善,临着做事了,却偏偏去做那不善的事。这便是知觉未达到极致的结果,也便不是真有这样的知觉。不能达到真正知觉的缘故,在于对于道理,只就外面粗略理会得,而心底里面却未理会得十分莹净。比如说有人谈论老虎伤人,大家都听到了,却只有一个人神色变得紧张,其原因是这人原来被老虎伤过。大家都知道老虎伤人,但从内心中恐惧的只有被老虎伤过的人。他有这样的表现,才说明他对老虎伤人的认知达到极致了。他这样的知觉,才是真的知觉。这便是致知在格物的道理。

圣人教人的方法,当其还在幼年的时候,便应当教他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并习以六艺之教。目的是为了培养其诚敬之心,以养其德性。当小学的这些道理达到极致之后,便可进修大学的道理。大学一开始要教导的,便是要人将那诚敬之心,去接触天下的万事万物。无一件不应该用自己所已经晓得的,再用心去考究,以求达到极致。至于格物致知的工夫是有考究的。格物并非想要穷尽天下的事物,只要在一件事物上穷尽,便能够类推其余。比如知晓事亲时当如何,便能推知事长时当如何,事君时又当如何。因此不必固执在一物上使力。比如一百件事若能理会能五六十件了,剩下的三四十件虽未理会能,大概也能晓得了。因此若一事穷不得,且别穷另一事。这说的是随人智慧的深浅,量力而行,而并非教人迁延逃避。因为如果此处理会不得,若专一守在这里,便转昏了,须着别穷另一事,或者又可以因彼而明此。天下有万事万物,又并非泛泛去格,应当就亲近处下手,如父止于慈、子止于孝之类。由近处推及远处,由易处推及难处,这便是格物致知所当用力的次弟功程。然而所谓的只格一件事物而万般道理皆能通透,即使是颜渊那样的聪明才智,也是做不到的。因此必须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如此积累得多,然后便有脱然贯通处。所谓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都是零零碎碎凑合起来。将来不知不觉自然有醒悟贯通之时。因此开始须用气力,一旦得了醒悟贯通处便又不假用气力了。到了那时,世上万事万物的义理,它们的表里精粗都能看得真切,而我那因天地气理合成的仁心能得到保全,而其妙众理宰万物的大的功用也能全然发挥出来。这些便是格物致知的义理。

格致章全旨:此章书是朱子补撰,以解释格物致知的义理。全章分四段看。言欲二句,是解释致知在格物的意思;人心之灵六句,是推格物致知的缘由;大学始教五

句,是详说格物致知的工夫;末二句是结这一章书。
第六章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解释诚意的义理,诚意的意思就是把自家的意念笃实了,切不可自家哄骗自家。比如善事,自家也知道是好,合当去做。但去做时,心里又有一丝便不消如此做也不好的意思,即使勉力去做了,这心却仍是不笃实;比如不善,自家也知道是坏,不当去做。但真不去做,那心中又有些便做它也不妨的意思,即使非真去做了,这心却仍是不笃实。便是意念中有九分九厘要为善只有那一丝一毫念头不为善,这都算是不笃实,都算是自家哄骗自家。

诚意的工夫到了,对于不善的事,便如讨厌那坏的气味;对于善的事,便如喜欢那好的颜色一般。如此即使行规蹈矩,亦如寒而思衣,饥而思食一般自然,没有一点勉强处。这样子行事发于自己的本性,心里才会快活。

至于自家的意念实与不实,只有自家知道,别人无从知晓。所以诚意的工夫在于自己堤防着自己,只从那极细极微的地方去理会。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已,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道德不好的人平常一个人在家里,什么样的坏事都做得出来。等到见了道德好的人,便遮遮盖盖的,偏想把那坏处掩盖起来,假装好人的样子。孰不知在别人眼中,如同看见他的臟腑一样明明白白,掩盖假装又有什么用呢?要知道心中诚实,外面自然诚实;心中不诚实,外面自然会现出那怪样来。所以为学的人,必须要自己堤防着自己。

这里拿小人举个反例,来解释慎独的工夫。所谓的善,是天命所赋之本然,而恶是物欲所生的邪念。人的本心只有恶念而无恶念。所以本心莫不是好善而恶恶的。然而因为人受着那外界物欲的影响,原来那个本心便遮掩了。所以道德不好的人,虽然也知道那善恶,但受于物欲所拘,偏不能行善去恶。这便是其意念受物欲的影响而不笃实,其原因在于其对善恶的认识没有达到极致,也便不是真知。所以小人在没人知道的时候做尽坏事,碰到君子又企图遮掩那坏事。孰不知心中不诚,总有蛛丝马迹显露出来。因此是不是达到了诚意,全在个人独处时的行为和心思上表现出来。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曾子常说:“就算是一个人独处,也要像我身边有十双眼睛

看着我,监督我;有十个手指指着我,评论我。做到对自己如此严厉,自然心里不敢想着去做坏事了。”财富能装饰屋子,使屋子看上去富丽堂皇;德性能装点身子,使人从外表看都端庄恭敬。这便是诚于中而形于外的道理。心中没有愧疚,没有物欲的遮掩,自然就广大宽平;如此身体自然舒服康泰。所以求学的人一定要把自己的意念笃实了,无一丝一毫欺哄的心思。

右传之六章。释诚意。

朱子说:前面是曾子解释诚意的第六章书。

诚意章本旨:此章书是曾子解释诚意的义理。诚意是大学要紧的关头,是紧接着致知来的。首节释诚意在禁止自欺,用功在慎独;二节是以小人的自欺欺人为反例,解释慎独的工夫;未节是慎独的验证,结于君子当诚其意。

第七章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曾子解释修身的义理说,修身先要把自己的心境摆端正了。若有那忿恨的情绪存在体内,那么内心就不能摆得端正;若有那害怕的情绪存在体内,那么内心就不能摆得端正;若有那喜乐的情绪存在体内,那么内心就不能摆得端正;如果有那忧患的情绪存在体内,那么内心就不能摆得端正。

这一节紧接着上章诚意来说。诚意工夫是分别善恶处要紧处。诚意工夫到了,心中便自然去恶存善,那大体上便是好的。心虽是好的,然而受喜怒忧惧这些情绪的影响,难免会有偏颇处。人心受外物所感,自然有喜怒忧惧诸般情绪。本章说正心,并不是要把这情绪都灭寂了。而是要做到该喜则喜该怒则怒该忧则忧该惧则惧。喜怒忧惧之后,这情绪不滞留于体内,那心思自然能摆得端正。故此章提出正心的工夫,也便是存养省察的工夫。所谓存养省察的工夫,需分两段看。在心思未接触外物之前,便要如镜子没照到外物一般空,如天平没称外物一般平。若先有些东西滞留在那里,那么镜子便不能照出外物的原貌,而天平也不能称出外物原来的重量。所以存养的工夫,便是在心未接触外物之先,要保持这鉴空衡平的状态,也就是《中庸》上说的“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的状态。一但接触事物,心思便随外物本性而感应出不同情绪来。因其可喜而喜,因其可怒而怒,因其当忧而忧,因其当惧而惧,轻重深浅不差分毫。这便是省察的工夫。也就是《中庸》上说的“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的状态。而外物一旦离去,便又要以那存养的

工夫使心回复到鉴空衡平的状态,使得先前的情绪一丝也不滞留下来。这些便是存养省察的工夫,也便是正心的工夫所在。

而心是一身之主。如果心思被那些喜怒忧惧的情绪给缠住了,该看的东西眼睛也看不到了,该听的东西耳朵也听不到了,连吃东西也分辨不出什么滋味来。有这许多的道理,所以要修身,先要把心思放端正了。

右传之七章。释正心修身。

朱子说:前面是曾子解释正心修身的第七章书。

修身章全旨:此章书是曾子解释正心修身的义理。首节说心之所以不正的缘由,次节说心不正有许多有害的地方。本章主要告诫大家,意虽诚了,但一定要密察心之所在。
第八章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曾子解释齐家的义理,说是要讲究齐家,该先讲究把自己的身子治好。凡人的情在亲爱的一边,多半一味偏着心地袒护;在看不起的一边,多半一味偏着心地讨厌;在人面前恭敬,多半一味偏着心地害怕;见到可怜的人,多半一味偏着心的怜悯;自己懒得去做的事情,多半一味偏着心地找借口不做。

这一章紧接着上一章正心来。正心只就心中对外物的感应来说,而修身是就应事接物上说。事情还需身子去做,而不是心上做出来。故正心是萌芽,修身是就之后具体行为处事上理会。大学教人之所以有许多节次,正是想提醒为学的人节节省察用功。大学只说正心必自诚意来,修身必自正心来。然而意诚了,心未必自然得正;心正了,身未必得修。

修身的道理在为人处事恰如其份,不偏不倚。亲爱贱恶畏敬哀矜敖惰诸般情绪,本是人自然便有的。但若不审察则容易在行为处事上有所偏向。亲爱他人自然是好的,但过于亲爱便不能察觉那人的恶习;厌恶坏人自然是没有错的,但过于厌恶便容易把人看得一无是处;儿子自然应该畏敬父亲,但过于畏敬便会父亲说什么便是什么,不知道父亲有错时应该好生劝戒;有怜悯之心自然是好的,但对于大奸大恶之人过于怜悯便是姑息养奸;这世上有些事你自然没必要去做。比如孺悲求见孔子想向孔子学习礼仪,但孔子避而不见。这不是孔子懒得去教,而是孺悲不是真心求学,如此便没必要教他。孟子与王欢办公务,一路上却从不讨论公务。这不是孟子懒得讨论,而是觉得王欢将事情

都办得很好,用不着进一步讨论了。但人因为懒惰,经常该做的也不去做,反而找借口说便是不去做也不妨碍,这便是不好的。

因此喜好的人或者物件而能知道他的坏处,讨厌的人或者物件而能知道他的好处的,这种人天下几乎没有。这一句总结上文,亲爱畏敬哀矜是就喜好上说,贱恶敖惰是就厌恶上说。

所以俗话说:人总是溺爱自己的儿子,从而看不到他的坏处;总是贪得无厌,认为别人家的麦苗长得好,而看不到自家的麦苗长得茂盛。上节说身子不修的毛病,到这一节说家不齐的毛病。身子不修许多毛病不得去除,一味按着自己的偏好行事,那一大家子的长幼之序,尊卑之别都谈不上了。治国还有明令典刑可循,而治家只看自已的心是否公允。一旦有所偏心,这家便不能齐了。一家人中,最亲爱的是儿子,人为了生活,最急切的是麦苗。举儿子的例子,则一家子的人都会是如此;举麦苗的例子,则一家子的物件都会是如此。

右传之八章。释修身齐家。

朱子说:前面是曾子解释修身齐家的第八章书。

齐家章全旨:此章书是曾子解释修身齐家的义理。首节详说身子不修的毛病,次节以身子不修推得家不齐的毛病。末节反结。
第九章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曾子解释治国先要齐家的义理。要治一国,必定要先把一家治整齐。如果连一家的事也整治不好,怎么能够去教别人呢?因此一国的国君治理一国的方法,和整治一家的方法,是相差不远的。因此用不着出家门,却能够把教化行于国内。自己能够孝顺父母,做出榜样,则一家子人都懂得孝顺父母,这样全国的人看到了,便知道如何去事奉君上;自己能够恭敬自己的兄长,做出榜样,则一家子人都懂得恭敬兄长,这样全国的人看到了,便知道如何去事奉上级;我对自己的儿子慈爱,则一家子人都对儿子慈爱,这样全国的人看到了,就知道如何去驱使老百姓。本节由修身推向齐家,由齐家推向治国。前面都是从修自己的身子说起,从这里便由推已及人说开去。因此开头用两个教字。教于家便是齐家,教人便是治国。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便是自修于家而教自成于国。孝弟慈为齐家的条目,事君事长使众为治国的条目。以齐家推之治国,是以天理人伦一以贯之。治国的法门,便是将这人伦的道理推广开去



《尚书》中的《康诰》篇说:“爱护老百姓要像爱护自己的小孩子一样。”曾子引书经作个譬喻,说治理国家的道理只从自己那实诚的内心中来。这样虽然不能做得尽善尽美,但也不会差得太远。妇人都是天生懂得爱护自己的小孩子。没有听说先学了如何养小孩子,然后才嫁人的。这一段只就慈爱儿子上来说,因为孝弟慈三者,虽都是天理人伦,但孝和弟或者有人做不到的地方。但慈爱自己的儿子却很少有人做不到。因此这里是就最易最近者打个比方。赤子是说刚生下不久的小孩子,还不会说话,这样自己的想法都不能通过语言来表达。然而即使这样,母亲的慈爱之心出于至诚,则小孩子的需求都不能完全了解而满足,却也不至于相差太远。故慈爱之心实出于自心的诚性,而不是等着学了之后才能得到。老百姓比起不会说话的小孩子来,还能表达自己的需求,但这样当官的反到不能很好的满足,这是因为他们心中其实没有慈爱之心,因此不能察觉。本段的意思在于,驱使老百姓的道理,只不过以慈爱自己的小孩子的心境推而广之。而慈爱小孩子的心是出于天性中所固有的,而不是强求于外的。这一段将由慈爱而推及使众的道理说明白了,那么由孝而推及事君,弟而推及事长的道理,都可从而推之。这些道理都应该从至诚的心去求,而非求诸于外。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已,而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其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只要一家人有良心,一国的人都会跟着他起来有良心;一家人没有争闹,一国的人都会跟着他起来谦让;一个人贪财逞蛮,一国的人都会学着他的样子,整个国家就会乱。家与国的关系,就像那消息机关一般密切且反应迅速。这就叫做一句话错了,就会坏事;一个人好了,就能安邦定国。此段接着上文,说齐家治国的效验。仁让就家说,贪戾就人说,这是指为善是慢慢累积,而后才能见其效验;而一时为恶,它的效应就能马上发应出来。所以仁与让必先在一家人中积累且形成风气,然后才可以教化一国;而为恶只出于一人的身子,而全国便能因此而乱。所以为善的道理在于慢慢累积,不可中断;而为恶的念头一丝也不能存,需要时刻警戒。

前节书所说的,还有两个例子。人人都晓得尧舜为君之时讲究仁,天下的百姓都跟着讲究仁;桀纣为

君时做事凶横,天下的百姓也都随着他的样子。但桀纣末尝不希望老百姓都能相互仁爱,但他们自己不能做到这一点,反而去那样要求老百姓,这样大家都不会听从他们的。因此在上的人一定要自己行为端正,心有仁爱,才能要求老百姓们有遵纪守法,有仁爱之心;自己先有有坏心,才能去禁止别人的恶习。如拿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去要求别人,那是没有的事。因此治国先要讲究齐家。

这一段是以尧舜和桀纣的例子说明上行下效的道理。此段说有诸已而后求诸人,无诸已而后非诸人,说的是修自家的身子为本,说的是推已及人的恕道。有人将这两句理解为:责人之心责已,恕已之心恕人。这种理解有失偏颇。若说恕已之心恕人,则有姑息之嫌。比如自家懒惰见他人懒惰便不以为意,以为我既如此何须过望于人。自己放纵见他人放纵便不以为意,以为我既如此何须苛责于人。如此自暴自弃,贪财好色亦推此心以及人。这便是以自己不修的身子去为他人的准则,绝非推已及人的恕道。恕道是由修已身推出来的。故我修得仁爱,亦要他人有此仁爱;见他人有不善的地方,要先反省自己是否有同样不善的地方。反躬自省以修身,自己修得了,再去纠正人家不善的地方。这才是孔子所说的可以终身行之的恕道。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诗经》中的《周南·桃夭》篇说:“桃花那样的夭娆,绿叶那样的茂盛,正是民间女子出嫁的时候。女子娶到家中,温柔贤淑,使得一家和睦。”家庭和睦,国人才能得到教化。《诗经》中的《小雅·蓼萧》篇说:“一家人中兄弟们处得和和气气。”一家亲睦,国人才能得到教化。《诗经》中的《曹风·鸤鸠》上说:“一家人的举动毫不差错,这才能够教化四方的百姓。”他的父子兄弟都能做出表率,然后老百姓都学他的。

齐家治国的道理,上文已经说清楚了。这里再引《诗经》的三句诗,是因为古人说话,喜欢用诗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从而感化人们的善心。这三句诗的意思,并没有超出上面的议论,但在反复吟咏之间,让人感到意味深长,义理通畅,使得人心融神会,辞有尽而意无穷。而且这三句诗也有次序。齐家的道理,第一在夫妇,第二在兄弟,最后推及到全家。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的道理。

右传之九章。释

齐家治国。

朱子说:前面是曾子解释齐家治国的第九章书。

治国章全旨:此章书是曾子解释齐家治国的义理。重在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一句。孝者二节,推言不出家而成教于国的原由。仁让二节,是言不出家而成教于国的实效。末引《诗经》三句,或言家不言国,或言国不言家,皆本于修身齐家,家齐国治的道理。
第十章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所恶于下,毋以使下;所恶以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曾子解释治国平天下的义理,说要治平天下,当先把自己的国内治好。治理的法子是,君上能够供养他的老人,叫百姓看见学起样子,知道孝顺父母;君上能够尊敬他的兄长,叫百姓看见学起样子,知道也尊敬自己的长上;君上能够怜悯孤独无依的人,这样百姓便不会做对不起君上的事。所以君上应该时刻做出表率,给老百姓看。

此节与上章开头相互响应。上章孝弟慈三句,是以已推人的教化,说齐家之道可以推之于治国。此处兴孝兴弟不倍三句,是上行下效的验证。老老长长恤孤是指君上躬行于家,即是指齐家的事。家齐是治国的本。老百能兴孝兴弟不倍,是百姓受君上的感化,即是指治国的事。国治又是平天下的本。因此要想平天下,必先要有此三句以为本,然后推行絜矩之道方能行得。所谓絜矩之道又分两段说。先需要在上之人作出表率,以自己的善心兴起百姓同然之善心,这是人同此心的道理,又是推已及人的教化所产生的功效。当百姓的善心兴起了,又务必使得百姓能处其善心,使其善心能得以实现。这便是实际政事的功效。若只是兴起百姓的善心而不能使得其善心得以实现那也是徒然。比如政烦赋重使得百姓不能善养父母,这样又如何能使百姓的善心实现。所以治国主要是对教化而言,看重的是兴起善心之事;而平天下主要是对实际的政事而言,讲究用实际的政事使百姓的善心得以实现。

接下来曾子解释絜矩之道的含义说,如果不愿意上头的人对我无礼,我就要将心比心,在使唤下面的人的时候不要失礼;

如果不愿意下面的人对我不忠,我就要将心比心,想着对上头的人要忠心;如果厌恶在你前面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后面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后面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前面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右边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左边的人;如果厌恶在你左边的人对你的某种行为,就不要用这种行为去对待在你右边的人。这就叫做“絜矩之道”。

这一节解释絜矩之道的含义,总的来说,是孔夫子“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意思。然而又分条目细说之。以上下前后左右而言,即是上下四旁长短广狭彼此如一而得其方,这说的便是矩;说所恶而毋以如此,推已之心以度人,这说的便是絜。所谓的絜矩之道,本于诚其意。诚其意,则能直内。直内而后可以方外。这便是《易经》上所说“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的道理。

《诗经》中《小雅·南山有台》篇中说:“我们的君主真叫人佩服,爱我们百姓,如同父母爱孩子一样。”曾子引诗经说明,能够爱百姓如此,就要做到以百姓心为心。百姓喜爱的事便去做,百姓讨厌的事便不做。这才算是百姓的父母。

此节引诗经为絜矩之道做一验证。君主能有絜矩之道,故能以自己的好恶去推知百姓的好恶,从而以百姓的好恶作为自己的好恶。百姓们喜爱的便去做,这样大家都来依附;百姓讨厌的便不去做,这样便不会为害百姓。以百姓心为心,爱护百姓便如同父母爱护自己的孩子一般。这都是君主懂得絜矩之道的结果。

《诗经》中《小雅·节南山》篇中说:“那巍峨的终南山上,巨石高峻而耸巅。权势显赫的太师史尹,百姓们都望着你们。”曾子引诗经说明,掌管国家的人不可以不事事小心,稍有偏颇,就会被天下人推翻。

《节南山》一诗的主旨是谴责当权的官员为政不平,祸国殃民。这里引这两句诗作一反例,说明在位者不能絜矩之道的祸害。前文说在位者能絜矩之道,则好恶公允,为百姓的父母;此处说在位者不能絜矩之道,则好恶有所偏颇,这样便做不到平治天下。本书在修身齐家的章节里也提到了“辟”字,那时是从修自己的身子上说,而这里说“辟”是从推已及人的政事上说。两厢可对照着看。

《诗经》中《大雅·文王》篇中说:“商朝没有失了民心的时候,他的德行能对得起上天。我们都应该以商朝为借鉴,上天赐与的大命,守持着实在是不容易啊。”曾子引诗经申说为君主的人能够用好法子治国,使百姓悦服,就可以

保守着国家;如是失了民心,就要亡国了。

此节引诗经总结上两节。国家的存亡之间在于是存能得人心。人心的得失就好像天命的去留。这都在乎为君的能不能推行絜矩之道。殷未丧配上帝则是得众得国,以照应前面《南山有台》一节,说为君者懂得推行絜矩之道的结果;殷师既丧不能配上帝则是失众失国,以照应前面《节南山》一节,说为君者不能推行絜矩之道的后果。最后仪监于殷峻命不易是申说人心天命很难保持,以告诫为君者为政应当谨慎,重心都应放在民心上。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此节紧跟着上节来。说作为君主第一要紧的是小心把自己的心弄明亮了。自己有那明德,自然会有人来归服你。有人来归服,才能保住土地。有了土地,才会有财富。有了财富才能供给用度。要晓得人心才是根本,财富只是个枝叶。治国总该在根本上着重。如果不重那德行的根本,只看重外面的财富,那就会和老百姓争夺利益。把百姓弄穷了,国家还能够富吗?

平天下章谈絜矩之道只从用财与用人这两个方面来说。因为用财与用人这两点可以看出义利正邪的分别,而天下平与不平都取决于此。这一节专就用财说,却先提出君子慎乎德来,意思指财用的本源来自于君上的明德,而不是因私心而得来。所以君主治国当以德为本,以财为末。若这个关系搞反了,则是不明白老百姓也和自己一样希望得到财富的道理,便是不懂得絜矩之道。

要知道钱财是应该流通的。如果都积在一个人身上,余下的人没有生活,都想走散了。如能把钱财散给大家,百姓人人有了生活,大家自然不会离开。这正如你说话不讲道理,人家也会用不讲道理的话来回答你;财货来路不明不白,总有一天也会不明不白地失去。天理循环,就是这个道理。

上一段说好恶出于一已私心不能公允则是好恶不能絜矩,此一段说财用出于一已之私心瘠民自肥则是财用不能絜矩。絜矩之道不能推行则想要平治天下也是不可能的。

《康诰》上说:“国家的寿命长短,是没有一定的。”如是有好法子治他,自然长久;如是不好好去治他,他就会短命。此处引书经的话总结前五节。最后引出一

个“善”字,即是明德止于至善之意。所谓天命的去留只在于是否修德而能得民心。因此以德为本而能有人有土与财散民聚,这是懂得推行絜矩之道,善所以得人心得天命;以财为本争民施夺财聚民散悖入悖出,这是不懂得推行絜矩之道,不善所以失人心失天命。前面言得众是就民心而言,说的是得失验证于人;而此处说善则得之就事理而言,说的是得失求诸已。民心向背尚为浅显而且非一时之功效,唯有自己修德深刻而急切。

《楚书》上说:“我们楚国没什么宝贝,只有把做好事当作宝贝。”晋文公逃难时,他舅舅狐子犯和他说:“我们逃难的没什么当宝贝,只有把相互亲爱当作宝贝。”

这两节以国与人分别作个比喻,来说明以德为本以财为末的道理。楚国不以金玉为宝,而以善行为宝;晋文公一行人不以得国为宝,而以爱亲之道为宝。这都是能内本而外末,也便是能推行絜矩之道的表现。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先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尚书》中《秦誓》篇说:“假如有这样一个大臣,老老实实的神气,好像没什么本领的样子。但他却心胸宽广,有容人的肚量。人家有的本领,他也像自家有了;人家有好的德行,他心悦诚服,打心眼里赞赏人家,好像要从口里说出来一样。别人的才干德行,他确实能够容纳得下。如是在上的人用这样的人,是可以来保护我们的子孙和百姓的,也是可以为百姓们造福的。假如另有这么一个大臣,见人家有本领,心里就嫉妒人家,讨厌人家;人家有好的德行,他便想着法子隔绝他,使他不得进用。他的肚量太小,实在容纳不了别人。叫这样的人去做官,不仅不能保护我们的子孙和百姓,而且可以说是危险可怕的很。”
这一节引《尚书》的一节举个例子,说明絜矩之道的实效。懂得絜矩之道的人,他的心大公无私,因此人我之间并无甚分别,这样才能合天下所有的善来为天下谋利;不懂得絜矩之道的人,他的心全发自于私心,行事全是为自己的利益打算,因此才会妒贤嫉能,不惜损害

别人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利益。这样的结果便是危险且可怕的。所以要想知道天下百姓会不会得利,便只看行政的人能不能推行絜矩之道。
对于那些不能推行絜矩之道,一心为私的坏人,有仁德的君主就会将这种人流放,把他们驱逐到边远的四夷之地去,不让他们同住于国中,危害我们的老百姓。这说明,那些有仁德的人,他们的心正大光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私欲。所以百姓讨厌的人他也会讨厌,百姓亲爱的人他也会亲爱。其心天下为公,与民心同好恶,这样的人才懂得怎样叫亲爱人,怎样叫厌恶人。好恶出自于公心,而不是出自一已之私情,这才是懂得絜矩之道的体现。
见到了贤才而不能选拔他,选拔了而不能重用他,这便是怠慢了贤人;发现坏人不能及时罢免,罢免了又不能把他驱逐得远远的,这便是过错。偏心的人,对于人家喜欢的事,他偏讨厌;人家讨厌的事,他偏喜欢。这便是违背了人的本性,这样的人一定会惹祸到身上。
前一节说仁人是说能尽絜矩之道的人,好恶为公,分明而不含一丝私欲。因此会有将恶人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的决绝。而这两节先说怠慢贤人,姑息人小,说的是虽然明白君子的好处小人的坏处,却不能如仁人放流恶人那般决裂,这便是好恶之心未能至公,而絜矩之道未能尽善的结果。这时虽未能尽善尽美却仍知道好恶。下一节便说那好恶全然不分的坏处。是非好恶本是人之常情,故人之所好恶也应该为已之所好恶。然而若有私欲存于心中,则大家都厌恶的东西,却因为自己便当,于是喜好它;大家都喜好的东西,却因为不利于自己而厌恶它。做君上的如果这样做,便会惹着众怒民畔,小则身危国削,大则身弑国亡。
从秦誓到这里四节全是就用人上说那絜矩之道。首节以实例说君子小人的分别,次节说仁人能尽絜矩之道的体现,三节说絜矩之道不能尽善尽美的体现,末节说全失絜矩之道的后果。絜矩之道的要点在于好恶出于公心,这便是平天下的要领所在。
所以当国的君主,他有个正道。能够做到敬内修已,忠实诚信,言出必行,则自然能将国家治理好;若是目中无人,刚愎自用,骄奢放纵,那必定要闹到国亡家败的。
这一节以忠信骄泰四个字来说明絜矩之道。忠说的是善修已身,正心诚意,如此自有方矩存于心中,而没有一丝一毫的私欲;信说的是发这方矩之心于外,以这方矩之心推于外物他人,人同此心事同此理,如此行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偏颇。做到这一点,絜矩之道才能尽善尽美。骄说的是目中无人,心中只有一已之私,而不能体察民之好恶;泰说的

是骄奢放纵,以至于横征暴敛百姓的财用。这样子便不能做到絜矩之道。能推行絜矩之道,便是得了人心天命,便是得众得国;不能推行絜矩之道,便是失了人心天命,便是失众失国。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治理国家不能没有用度,然而生财也有条正道。要使老百姓各有各的职业,国家没有无业游民,生财的人便多;朝堂上没有人尸位素餐,没有宠臣,分利的人便少;施政不夺农时,鼓励百姓们去兴创实业,则生财的事日见发达;不搞铺张浪费,量入而出,则财政上的用度自然宽裕。如此国家的用度总是能够满足。
《大学》通篇以财利为戒,而在这里详说生财的道理。这是因为财利虽是治国的末端,但要想治好国家,平定天下,前提条件是财务用度宽裕。《大学》所戒的是聚财,是瘠民肥已争民施夺。但若只是禁聚财之政而不示以生财之法,则当国家用度吃紧时在位的人难免会横征暴敛,鱼肉百姓。要知道若以理财为讳则实际是为聚财张本。因此《大学》在平天下章要详谈生财用财的道理。
生财非是聚财。财富的本源并非来自于与百姓争利,而是来自于天地之间。天地之间自有无穷的资源,当国的人只要用心便可生产出无穷的财富出来。只是勤劳的人能得到财富,懒惰的人会失去财富,懂得节俭的人生活便宽裕富足,生活奢糜的人财富就会被耗尽。因此生财的方法不过是务本节用四字。生者众为者疾,这便是务本;食者寡用者舒,这便是节用。如此则国家的用度是总能被满足的。因此生财的道理并非是横取于民,而实为厚民之本。若不懂得生财的道理,导致国有游民朝有蠧吏,为国的人只知道聚敛财富,而不管百姓的需求。如此外本内末,则国民都会逃散的。
爱百姓的人知道财富与民共有的道理,因此绝不肯多取百姓的钱,反而拿出钱来帮助百姓生计,自然能有好的名声;不爱百姓的人却是惟利是图,为了聚敛财富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仁者以财发身说的是财散而民聚,不仁者以身发财说的是财聚而民散。
在上位的人若能喜爱仁德,那么在下位的人就必定崇尚道义;而崇尚道义的人没有做事半途而废的;如此当国君的就能安享富贵,而不用担心府库里的财富不明不白地失去。这便是为国者若能遵循天理民心,虽不去强求那利益,而自然会因此受益的道理。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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