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火与相火

【摘要】 分析君火与相火的生理病理关系，相火为先天之火，是生命活动的原动力，君火为后天之火，为物所感而触发。在生理上相火为君火的根本，君火是相火的保障，相火为君火之守，君火为相火之使，君相和谐，方能形与神俱。在病理上，相火易亢易衰，相火亢进及妄动是所有内生邪火的本质。君相二火往往相互为病，君火“过极”导致相火妄动，而相火妄动则扰动心神，相火虚衰则心神失养，以致君不主令。君相失和则形神俱损。

【关键词】 君火/生理病理学；相火/生理病理学；朱丹溪；张景岳

关于君火与相火的论述，最早见于《素问·天元纪大论篇》，是用来阐述天地运气的，所谓“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少阳之上，相火主之”。至金元时期，各医家将君火、相火引入对人体生理病理的阐述中。朱丹溪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提出相火论，指出“惟火有二，曰君火，人火也；曰相火，天火也。”在强调君火、相火生理作用的同时，亦对相火的病理变化及君火对相火的影响进行了阐述，指出：“相火易起，五性厥阳之火相煽则妄动矣。火起于妄，变化莫测，无时不有，煎熬真阴，阴虚则病，阴绝则死。”［1］此后到明清时期，张景岳、赵献可、喻嘉言等均对相火进行了论述，为君相火理论的发展提供了新的思路。笔者多年来对君相火理论有着极大的兴趣，在学习中对君火、相火的生理病理有了一些新的领悟，敬与同行商榷。

1 相火与君火的生理关系

1.1 相火为先天之火，君火为后天之火 相火，丹溪谓之“天火”，是因为其禀受于天，法于自然，与天相应，与生俱来，为人之自然本性，源于先天之本肾，故为先天之火。脏腑运动、气机升降、气血津液的化生皆赖相火，是推动生命活动的原动力，故“人非此火不能有生”“其所以恒于动者，皆相火之为也”。相火源之于肾，寄寓于下焦肝肾精血之中，相火之动则以肝肾之阴为物质基础。故相火为水中之火，既有阳动之性，又有阴守之性，动中有守，动而中节，守于本位而不妄，故《内经》曰：“相火以位”。君火，丹溪谓之“人火”，又谓“心，君火也”，心主神志，故君火为神志之火，是用来感知和思维的。不同的环境可以激发不同的主观感受、思维方式及行为习惯，故君火“为物所感则易动”。正因为有了君火，人才有了喜、怒、忧、恐、惊等情志变化，吃、穿、住、行等生活行为。人的自我意识和对外界的感知皆有赖此火，故谓之“人火”。君火的生成受后天环境影响，如后天无所闻、无所见、无所触、无所嗅，则神志意识无以生成，故君火为后

天之火。君火为神志之火，明则有神，故《内经》曰：“君火以明”。

1.2 相火为君火的根本，君火是相火的保障 相火推动了生命的基础运动，使人有气血津液的化生，生壮老已的过程，而君火为神志之火，心神因有气血的濡养而存在，试想气血不存，神焉所附？故张景岳说：“君火之变化于无穷, 总赖此相火之栽根于有地。”［2］可见相火为君火的根本。但君火不独赖相火而生，而是在相火基础上被所感受到的各种信息触发而生成的，其所推动的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命运动，故君火为相火的升华。君火为神志之火，为物所感而触发，灵活易动，使人知饥饱，识食味，适寒热，明劳逸，晓安危。知饥饱，识食味，摄入水谷之气，使相火得以给养；适寒热，明劳逸，晓安危，起居有常，不妄劳作，趋利避害，使相火不被伐伤。故君火是相火的保障。

1.3 君火为相火之使，相火为君火之守 君火以相火为基础，反过来又可作用于相火，所谓“心动则相火亦动”［1］。人的情绪变化、肢体行为、分析表达虽为神志意识所支配，但均是通过气血运行、脏腑运动完成的，而气血运行、脏腑运动皆赖相火推动，故各种自主活动、情志变化不是由君火直接推动的，而是由君火引动相火，进而由相火推动完成的。从这个角度讲，君火是发令者，而非行动者，相火是禀命者，是实际运作者。故张景岳说：“君道惟神，其用在虚；相道惟力，其用在实”［2］。君火虽为发令者，但君火以相火为根基，就必然要顺应相火的运动规律，顺势而为，方可君相和谐，颐养天年。《素问·上古天真论》中说：“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丹溪则引用朱子之言曰：“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1］均有君火顺应相火之意。如果欲穷声色之好，逆相火之本性而强为，必将引动相火离位而妄行，致气机逆乱，阴阳耗伤。因此，君火既可引动相火，又受相火的制约，这正是“阳者阴之使也，阴者阳之守也”的阴阳关系。

由上述可见，相火为人生命活动的原动力，人非此火不能有生，人非此火不能有化，人非此火不能有动。君火是人与环境互动的关键，它既能使人认识环境，又能指导人改变环境，增强了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使人在复杂的环境中得以生存。相火为生之本，君火为存之机，君相和谐，方能形与神俱，以尽天年。

2 相火与君火的病理关系

2.1 相火病理及对君火的影响 相火的特性在于动中有守，不动则衰，不守则亢而妄动。丹溪曰：“相火易起，五性厥阳之火相煽则妄动矣。”指出相火易亢

而妄动，故此提出“阳常有余”之论［1］。然亢则易耗，耗则早衰，最终“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故景岳谓“阳非有余”［2］。两位医家说法相悖，只应理解角度不同，一者言相火之易亢，一者言相火之易衰，两者皆为相火的病理特性。

2.1.1 相火亢进 相火为人体生化之机，动而守位为相火之常，为生理之火，亢而妄动为相火之变，景岳谓之“邪火”。内生之火无论正邪皆源于相火，故相火亢进及妄动是所有内生邪火的本质。相火亢进及妄动的原因有三：其一，五志过极，君火引动，相火妄行，具体内容将在君火引起的相火病变一节中详述。其二，气机郁滞导致相火亢进。气的运行有赖于相火的推动，相火亢则气行速，相火衰则气行缓。由于人体有自我调节、反馈机制，气滞、痰凝、血瘀、湿阻引起气机郁阻，气行不畅，必会反馈性的引起相火亢进，以增加行气的动力，这正是郁而化火的原因。其三，阴精不足致相火亢而妄行。火主动，但相火却可动而中节，守位而行，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相火是水中之火，受阴精的制约，从而有了动中有守的特性，如无阴精的制约，则动而无守，必然妄动。

2.1.2 相火虚衰 相火虚衰的原因有三：其一，阴精亏虚。相火是水中之火，既受阴精制约，又受阴精滋养。阴精受损较轻时，仅仅表现为不能制约相火，尚不影响相火的化生，故而阴虚火旺。如阴精受损较重，则相火不能化生，阴损及阳而出现相火不足。治疗上当以景岳“阴中求阳”之法。其二，阴邪内盛。或过用苦寒，或外受寒湿，或久病内伤，致痰湿水饮瘀血内停，气机阻滞，若相火尚盛者，尚可亢进以推动气机，而见郁热之象，但若年老久病相火本已不足者，或阴邪强盛，相火相对不足，相火已无力亢进或争而无功，唯有耗伤，进而加速相火虚衰，相火愈虚阴邪愈盛，恶性循环，甚则亡阳。此时非大辛大热之品不可破阴回阳，可予四逆、参附之类。其三，燥热抑伤。毒品、糖皮质激素以及烟酒等皆为燥热之品，当毒品、烟酒戒断或长期大剂量使用糖皮质激素而突然停用时常常出现火衰之象，如神疲消瘦，气短乏力，涕泪交流，呵欠频频，面色苍白或萎黄，肌肤不润，畏寒肢冷等表现［3］，说明此类燥热之品不仅能够消灼阴液，而且能够压抑相火，相火久抑不动则衰。此外，如前所言，相火久亢而耗伤亦是相火早衰的原因之一。相火虚衰则脏腑功能减退，气血津液化生不足，运行无力。阴液不化，反成痰湿水饮瘀浊之邪，终至阴阳离决，神机乃去，独留形骸。

相火为君火的根本，相火为病必会对君火造

成异常影响。相火亢进上扰心神，心神不宁则出现失眠、烦躁、易怒、易惊，甚则癫狂等君火异常症状。相火虚衰可致心神失养，而出现抑郁、嗜睡、淡漠、呆滞，甚则神昏等异常神志变化。此外，相火对君火的病理影响还包括相火异常导致的机体病态给患者带来的心理压力，如恐惧、压抑等。

2.2 君火引起的相火病变 君火引起的相火病变，广义上讲，是指君火逆相火之本性而为，而导致的相火失常。不仅包括精神情志异常变化而引起的相火失常，也包括各种嗜好、行为，如恣食肥甘、贪凉好逸、劳倦无度、吸毒酗酒等，直接或间接引起的相火失常［４］。狭义上讲，即精神情志变化引起的相火失常。这里主要探讨后者。相火禀君火之命以行，心动则相火亦动，怒则气逆，喜则气缓，悲则气消，忧则气结，恐则气下，均是君火引动相火的表现。情志是人对环境变化作出的情感反应，《景岳全书》曰:“随怒随消者,未必致病。”故适度的情志反应并不会致病，其导致相火妄动的条件在于“过极”。五志过极引起相火妄动，进而引起气血运行失常，脏腑功能损伤。由于五志过极均可引起相火妄动，故而五志皆可化火。治疗当宁心安神、疏畅情志，五志不煽则相火不妄。

君火相火往往相互为病，互为因果。如精神长期紧张者，引起睡眠障碍，就是因为君火亢进，引动相火失常，导致睡眠节律紊乱，欲睡不能。而失眠又会进一步加重焦虑、烦躁等不能自主的心理疾病，出现“君不主令”的状态。在君相互感而为病时，当君相同治，在针对各种病因，采用方药调整相火状态的同时，应重视情志疏导、移情易性的精神心理治疗及保健。

综上所述，君火与相火在生理上互根互用，在病理上相互影响，君相和谐则形与神俱，君相不和则形神俱损。君相二火的关系，正是中医形神合一生命观的重要体现。在医学模式向社会-心理-生物模式转变的今天，已普遍地认识到，精神或躯体或者说是心与身在人的生命系统中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并且共同作用于个体的全部活动，由此而提出了身心疾病的概念［5］，这与君相火理论的内涵不谋而合。君相火理论的深入研究无疑将对身心疾病的中医诊治及预防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