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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术探秘》九、精微的算数

“数”徜徉于中国古文化的两极:于神学,它形成了庞大的数术体系;于科学,它构建了精微的数学学科。数术与数学,只是一字之差,何以有千里之谬?在中古代社会中,数学与数术是融为一体的。作为一个学科,它们相当于同一知识体系的两个等级,一般性的运算属于“初等数学”;而推算人事吉凶的者是“高等数学”。这种鱼龙混杂的现象为中国古代数学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极大地影响着今人对于历史文化的深入探究与思考。其实数学本身是清白的,它是人类智慧的产物。但是在纷繁复杂的古文化系统中,数学经历了一个神化与化神的过程,即先哲们一方面在数术的范畴中神化数学的概念与功能,另一方面又运用数学方法从事神秘主义的活动。
数学的神化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进入了文明社会的人才具备数数与运算的技能。但是,“数”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个问题至今还困扰着人们,“究竟数的概念是从经验里边产生的,还是仅仅凭借经验之力,把早已隐藏在原始人心灵中的概念加以暴露而来的呢?这是一个吸引人的玄学问题。”然而,我们的祖先早就开始回答它们了。
大哉言数
我国古人对于数学的神化是从头十个数字入手,这一点在数术的各类活动中已经有了充分的体现。
对于“一”,在古代哲学观念中,它被看作世界的本原,或者是宇宙初萌的表征。一种观点认为,“一”的表现形式是一种混沌未开的元气,具有物质性,正所谓:“一者形变之始,清轻者上为天,重浊者下为地。”。另一种观点认为,“一”是某种精神实体,《周易》称之为太极,董仲舒称之为元,扬雄称之为玄等等。最有趣的论述见于《道德经》,老子将世界的本原归于“道”,并且巧妙地使它兼物质性和精神性为一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天下正。”一个多么伟大的自在之物,它正是混沌向有序演化的“临界点”!显然,在现代科学意义上,我们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宗教式情感。
数字“二”是宇宙界分的标志,以阴阳观念为统领的二元论,将它神化为世界存在形式的基本依据。诸如天地、日月、人鬼、君臣、男女、夫妇、父子、上下、进退、昼夜、生死、吉凶、祸福等等,自然界与人类社会的一切现象都处于二元对应的系统之中。它们里面合二而一,时而一分为二,由此强化了数字“二”的文化功能。
数字“三”的意义最丰富,道家的“三生万物”与《易》学的天、地、人三才思想,使它成为人类思辨的第一个“终极状态”。古人

行礼要三让、三揖,服丧要三年为期,作事要三思而后行,探病要三问,吊丧要三往,哭丧要三踊,祭祀要三饭,占筮不过三次,强谏不为三番,死亡有三不吊,君子有三畏,礼乐要一倡而三叹,作人要三十而立,夫不孝有三,夫大孝亦有三,兵以三军为制,政以三令为节,年以三月为季,历以三终为元,等等。
对于数字“四”,人类学家们认为,它是原始思维中最神秘的数字。古人最初从东、南、西、北四方的观念中,建立了四象、四季、四神、四帝等自然崇拜,后来的许多神秘活动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对于数字“五”,我们在前面的章节中已经说得太多了。在这里有一点值得注意:虽然人类都是一手五指,但是没有哪个民族能把“五”推到像中国五行说那样的崇高的位置,这是一个有待于深入探究的文化现象。
在数学中,数字“六”是一个完全数,就是说,如果把能够除尽它的数字(不包括它自身)加起来,还等于它自身。中国古代的哲人们大概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们却总是把数字“六”作为一个周期完成的标志。像《周易》就是六爻成卦的,《彖传》中解释说,它象征着时间的作用就像六条龙一样,运行于周天之上,实现着一个周期的循环。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七”是一个最令人迷惘的数字。《周易》的卦、爻辞中三次用到“七”,都描述着一场噩运的终结。而在更多的情况下,数字“七”常常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像女子的发育经过七七四十九年就精血衰竭了;孔子晚年作了一个不祥的噩梦,七天之后死去了;中国民间丧葬中的“七七说”认为,人死之后每隔七天为一个忌日,到七七四十九天为止,正如民歌中唱道:“五七三十五,亡人最受苦;……七七四十九,亡人撒了手。”
对于数字“八”,最大的体系是以八卦为统领的类数结构。另外,四方与四隅的观念又引出了八风、八天等界分,像其中的“八天”为:
东——苍天,西——颢天,南——炎天,西北——幽天,北——玄天,西南——朱天,东北——变天,东西——阳天。
“九”又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数字,在古代哲学中,它是天数中的最大者,又是数字“三”的三倍,所以十二律中黄钟的律长定为九寸,并且由此引出了大量的数术机理。在民俗文化中,九与久同音,又属于阳性,所以许多古代建筑都以“九”为基数,像古塔的层数、桥洞的孔数、宫廷的间数、阶梯的级数,等等。在天文学中,月亮的运行有“九于”之说;天体的界定又有“九天”之分,即中天、羡天、顺天、更天、晬天、廓天、咸天、浊天、成天,等等。
“十”是一个终

极的数字,具有完成、完满、永久、地数之最等涵义。按照《周易》的观念,易穷则变,物极必反。在这个变异的过程中,数字“十”既有否极泰来的吉庆,又有乐极生悲的凶险;既可能预示着十全十美,又可能预示着十恶不赦!
算具之谜
我国古代的运算工具叫做算筹,它是由一些小棍组成的算具,摆在地上或案上,按照一定的规则进行摆布运算。我国另一种独特的算具是算盘,它最早的记载见于汉代徐岳的《数术记遗》。另外, 另国古代社会的量尺、量器等用具的结构也有神秘主义的解说。
算法之源
我国古代数字的算法之中,也包涵着许多神秘化的因素。魏晋时代的数学家刘徽在《九章算术》注序中即写道:“昔在包牺氏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九九之术,以合六爻之变。”
汉代徐岳《数术记遗》是我国著名的“算经十书”之一,其中给出了十四种运算方法,包括积算、太一、两仪、三才、五行、八卦、九宫、运筹、了知、成数、把头、龟算、珠算、计数,等等。列举其中的几个算法定义:
两仪:“两仪算,天气下通,地禀四时。”它的基本方法是用两种算珠,一种在上,为青色,由上至下计位,相当于“天气下通”;另一种在下,为黄色,由下至上计位,共分四刻,相当于“地禀四时”。
三才:“三才算,天地和同,随物变通。”它的基本方法是在一块木板上刻三条横线,上面的象征天,中间的象征地,下面的象征人;有三种算珠,青珠象征天,黄珠象征地,白珠象征人。三珠在三道上运行,如果天珠在天道上,记为九;在地道上,记为六;在人道上,记为三。如果地珠在天道上,记为八;在地道上,记为五;在人道上,记为二。如果人珠在天道上,记为七;在地道上,记为四;在人道上,记为一。这正是象征着天、地、人三才随物变通的意义。
五行:“五行算,以生兼生,生变无穷。”它的基本方法是用五行与五色对应,建立五色算法。即:水对应玄色,生数为一;火对应赤色,生数为二;木对应青色,生数为三;金对应白色,生数为四;土对应黄色,生数为五。将这些生数相互结合,可以表示出任何一个数据。
八卦:“八卦算,针刺八方。位阙从天。”它的基本方法是将一根指针固定在一块刻有四方四隅的罗盘上,与八卦的方位相契合;再用针锋的指示确定算位,即:正南方向的离卦为一,西南的坤卦为二,正西的兑卦为三,西北的乾卦为四,正北的坎卦为五,东北的艮卦为六,正东的震卦为七,东南的巽卦为八,等等。这实际上是八卦、八方与八数的对应,又称“后天八卦图”。

宫:“九宫算,五行参数,犹如循环。”九宫就是数学中的一个纵横图,这种算法也是以五行说为基础的,即按照五行、五方、五色与五数的对应进行宝位;玄珠为十位,赤珠为百位,青珠为千位,白珠为万位,黄珠为十万位,以赤线系黄珠为百万位,以青线系黄珠为千万位,以白线系黄珠为万万位,等等。
算制之实
秦始皇统一中国时,按照邹衍的五德终结说制定度量衡,由于确认秦代属水德,水对应五数中的“六”,所以秦始皇极其推崇数字“六”,即“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到了汉武帝,儒生们认为汉代属于土德,土对应五数中的“五”,于是汉武帝又下令以数字“五”为制,连官方的印章都必须用五个字,像“丞相印章”要刻为“丞相之印章”,云云。
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我国古代数学的进位制五花八门,有二进制、三进制、五进制、六进制、十进制、十二进制、六十进制等等。它们的文化现象十分复杂,像二进制的代表作是《周易》,三进制的代表作是扬雄的《太玄经》,五进制与五行密不可分。十进制一般认为是人类十指计数的产物,但是董仲舒却说它来源于天、地、人、日、月、木、火、土、金、水十种“天数”。十二进制与岁星的运行周期有关,古人认为,岁星每十二年运行一个周天,并且这一规律具有重要的占星学意义。六十进制产生于十干与十二支的配列,也就六十甲子。在中国古代文化中,最令人费解的是六进制,《周易》中六爻成卦,并且在卦爻辞中一会儿说:丢了东西不要着急,到了第七天就会找回来;一会儿又说:七天为一个周期循环的开始,有利于行动,等等。
神化的数学
古代的术士们之所以极力地神化数学的性质和内容,其目的在于使数学产生神化的功能。遍览中国古代科学的各个领域,数学是最富于传奇色彩的学科之一,无论是数学的功能、运算方法,还是数学家的行为,都有许多高深莫测的独到之处。
盲算大师
我国古人创造了许多难以言传的神奇算法,像盲算、指算、速算等等。宋代的卫朴就是一位运算的高师,虽然他双目失明,但是却有超常的算学技能。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了卫朴的一些事迹,其中定道:
朴能不用算推古今日月蚀。令人就耳一读即能暗诵傍通,尝令人写历书,写讫令附耳读之,有差一算者,读至其处则曰:“此误某字。”其精如此。大乘除皆不下照位,运筹如飞,人眼不能逐。人有故移其一算者,朴自上至下,手循一遍,至移算处则拨正而去。
据说卫朴曾经让人听他的大脑,里面经常有一种奇怪的声音,

就像滴水一样。
神算高僧
唐代高僧一行,本名张遂,编制了《大衍历》,时逢武则天当政,为了逃避武三思的拢络,他逃到嵩山作了僧人。一行为了学习“大衍之术”(中国的不定分析,如百鸡问题),不远千里来到天台山国清寺。 寺内古松森森,流水潺潺。一行肃立于门庭之间,倾听着寺内布列算筹的声音不绝于耳。片刻,室内有人说:“有人前来求学,已经到了门前,为什么不引进来呢?”接着那个人又继续运算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那人说:“门前的水就要退向西方流去了,求学的弟子该进来了。”于是,一行拜见了这位高师,向他学习计算的奇术。学成之后,门前东流的河水果然掉头向西方流去。
占算奇才
事实上,即使在正规的古代数学著作中,仍然可以见到数术的内容。像著名的《孙子算经》,其最后一题中即写道:
今有孕妇,行年二十九,难有九月未知所生。答曰:“生男。”术曰:置四十九,加难月,减行年,所余以天除一,地除二,人除三,四时除四,五行除五,六律除六,七星除七,八风除八,九州除九,其不尽者,奇则为男,耦则为女。
这道题是推算孕妇生男或生女的方法,虽然它的意义是十分荒谬的,但是这样的问题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算经十书》之中,这正是古今观念的差异所在。
其实此类现象的出现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算经十书》的组织者李淳风就是一位兼算术与算命于一身的人,被令人称为“整个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数学著作注释家”,同时他又是一位精通各类占卜方法的高师。
从卫朴、一行、李淳风等古代数学家的故事中,我们不但可以认识到古代数学的神秘意义,还可以看到古代社会的另一个侧面。以往的科学史只论述数学的内史,而舍弃了它的外史部分。但是在文化人类学的意义上,历史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任何人为地割裂历史的作法都是违反科学精神的。对于历史事实的认识问题,其关键在于研究者的态度,而不在于保留些什么,抛弃些什么,掩盖些什么,或者篡改些什么。
河图与洛书
在中国古代数学中,最神奇的问题莫过于纵横图了。它大约出现于纪元前后,但是由于宋代学者将它与河图、洛书的传说结合了起来,使纵横图摇身一变,成了神来之物;并且河图与洛书也受惠于纵横图,一跃成为数学的远源。
远古寻踪
黄河与洛水之间,是华夏文明的积淀地。中华民族在很久以前就休养生息在这片沃土之上。《周易》中写道:“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黄帝按照图、书上的文字经天纬地,开启鸿濛,创立了中华民族不朽的基业……
值得指出,这些典籍

都是仅仅提到了河图与洛书的名字,至于它们的具体内容,以及它们究竟是一幅图还是一本书等问题,就不得而知了。然而,大概也正是由于古史的模糊性,才为后人留下了广阔、自由的思维空间。
汉儒揭秘
秦始皇“焚书坑儒”,造成了中国文化的断裂。汉代兴起之后,君王们为了重整先秦典籍,曾经数次向天下征集遗散的图书,并请人整理注释,由此出现了一个以重现与界说为主要特征的汉代学术思潮。
关于河图与洛书产生的背景,实质上是一个神话学的问题。这方面的说法非常混乱,它们的共同点都是上天将一图一书传给了世间的一位圣人,让他按照天帝的旨意治理天下。
至于河图与洛书的内容,河图是八卦的源头,洛书就是“九类”,即《尚书·洪范》中的“九畴”。其实九畴不过是周代初年箕子向武王讲述的治理国家的九件大事:“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七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微,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图书显世
宋代初年,世上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以一位名叫陈抟的华山道士为首的道学们声称:他们发现了真正的河图与洛书,那是两幅由圆点组成的图案。如果我们把其中的圆点对换成数字,列在方格之中,就会得到一个正方形数阵和一个十字形数阵。以这两个图以及太极图、先天八卦图、后天八卦图等为先导,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图书学派”,从而开创了宋代象数的新体系。
九宫辨伪
宋代以降,很多都怀疑陈抟等人的河图与洛书是假借古人之名的伪作。对于一个历史事件,轻易地采取绝对肯定或绝对不定的态度都是危险的。尤其是那些几千年争论不休的问题,更不能以一孔之见妄加评判。但是对于一些个别的问题提出恰如其分的质疑,却是十分必要的。例如,图书派给出的所谓洛书,实质上是一个九宫,即纵横图。九宫的最早出处见于大约成书于公元八十年的《大戴礼记》。九宫的称谓始见于《易纬·乾凿度》,这部谶纬之书大约完成于公元一或二世纪。再如,汉代徐岳在《数术记遗》中写道:“九宫算,五行参数,犹如循环。”甄鸾注道:“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由于这些记载都产生于“图书显世”之前,所以可以肯定地说,陈抟等人发现的所谓洛书,不过是久已存在的九宫。但是我们在宋代以前的典籍之中,从未见到关于九宫就是洛书的论述,这就十分可疑了。
在思想史与文化学的意义上,这一事件的真伪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关键的问题是历代哲

人们以一个未必真实的传说作为“公理”,结果却演出了一幕真实的历史活剧!


后记
我本是数学专业出身,近些年从科学史研究入手,转而在大文化的背景下涉足于数术学的领域,我自己也是始料不及的。在本书的写作过程中,我得到了许多朋友的帮助,上海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周山先生、复旦大学哲学系陈学明先生、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郭书春先生、辽宁教育学院王前先生、辽宁师范大学数学系孙宏安先生,以及张锦、谭坚等诸位好友,都从不同方面给予我极大的劫持;尤其是三联书店潘振平先生,他为本书的构建提出了许多重要意见,在此一并致谢!
数术学是一个艰深晦涩的学科,当我埋头于故纸堆中,开解古代士术们设下的一个个迷障时,我还应该感念早年家父在古汉语方面对我的熏陶,以及在我写作的全过程中,我的妻子、文学硕士王逸女士的帮助,这些都是本书得以完成的基础。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今天又是我的生日,俗语说:“儿生日,娘苦日。”我的母亲已经在八年前病故了,好的早逝使我推动了人间一种永恒的爱。在这里,请允许我表述对于慈母的思念!

1992年9月13日
完稿于北票支贫工作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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